徒弟回来说没找到帐子里遗落的发带,藤颇塔吉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她已经知道是辛渺返回拿走?的,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不是听见自己和?柳玉曼的对话?
当?藤颇塔吉亲自去看见缸里本应该静静躺在底部的小瓷瓶不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
然后柳玉曼被逮捕,甚至连云媚都被带走?了。
她其实都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云媚居然去做了人证这件事,几乎令她怒气?冲天。
柳玉曼的死讯传来时,她几乎是懵的。按理来说,就算柳玉曼被判斩首,也不应当?如?此仓促突然的。
直到演武场生变大乱的事沸沸扬扬传遍整个杭州城,藤颇塔吉才明白过来,柳玉曼甚至都没有得到一个白纸黑字的判决,她的死亡纯粹只是意外。
人已经死了,其他?的事也没办法计较,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顾得上?这么一个青楼舞坊的老鸨,就通知喜春坊来人收敛柳玉曼的尸体,藤颇塔吉亲自去的,给?她伤痕累累不成人形的尸体清洗整理,浑浑噩噩的换了干净衣裳,让死者看着体面一些。
除了领回柳玉曼的尸体,还?有战战兢兢的云媚,藤颇塔吉看见云媚的时候,她毫无迟疑的冲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完全不收敛力气?的耳光,扇得云媚倒在了地上?,嘴里甚至都吐出了血。
但她也只打了云媚这么一下,藤颇塔吉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回到喜春坊,草草发送了柳玉曼,藤颇塔吉就开始精疲力尽的应对各方上?门的人。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直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棘手困境稍稍好转,她就忽然泄了劲,一头栽倒了。
现在她可以安心的生病了。
“你带着这个来,又是什么意思?”
藤颇塔吉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匣子:“送你了就送你了,往我这里还?,是不想和?我有瓜葛的意思?”
辛渺就急了:“你不要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柳老板的事,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那天你本来就是来帮忙查案的,我那个姐姐,她一生糊涂,谁也怪不了。”藤颇塔吉躺在榻上?,仰头望着屋梁,神色平静:“她其实也可怜,受了很多?苦,我们互认姐妹以前,天天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她扇我巴掌我抢她客人,后来大了反倒好了。这里的女子一辈子的苦难够多?了,彼此之间还?要互害,也太可笑了些。”
辛渺默默的听着,她一直以为藤颇塔吉是个不以自己身份自轻自贱的人,她跳舞的时候,就像这世间的主宰,所有人的中心,而不是一个取悦于?人的舞姬,她的自信和?本身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卑贱的枷锁,充满了力量。
她现在却平淡的撕开了这种假象,她很清楚自己风靡全城名动江南的盛景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渺小的。
但辛渺看得出来,藤颇塔吉已经不是会掩饰残酷现实欺骗自己,日夜不安惶恐的年纪了。
她微微凹陷的眼眶中淌出两行?清泪,藤颇塔吉望着头顶,喃喃道:“没法子,我也只能为她流两滴眼泪而已,日子还?要照过,这坊里这么多?人,现在都得靠我了。”
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很温暖,紧紧的握着她发凉的手背手指,藤颇塔吉眨了眨眼睛,望着辛渺。
她往前倾身,用她暖呼呼的手轻轻擦拭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辛渺的双眼非常清亮,一直凝望着藤颇塔吉,好像正在传递给?她无言而坚定的力量。
这是女性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不需要说出声来,藤颇塔吉已经感?受到了辛渺要传达给?自己的鼓励和?理解。
“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辛渺并不安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藤颇塔吉鼻腔内一酸,眼眶又隐隐发热:“好,你等着,我是一定回来的。”
辛渺又问她坊里的钱能不能周转得过来,藤颇塔吉笑着说:“放心,别的没有,钱是不差的。”她立刻放下心来,又待了一会儿,叮嘱藤颇塔吉好好休息,随后就离开了喜春坊。
走?出喜春坊那一条长街,辛渺独自漫步在路上?,太阳晃晃的晒下来,仿佛已经有了初夏的意味,一点不过分的暑气?。
她不急着回去,反而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西湖边。
她抬眼看见断桥时,面上?不由得露出一阵恍惚之色,心绪复杂的踏了上?去,轻轻抚摸着石栏杆,远望雷锋塔时,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是梦吗?也许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只是个虚幻的梦境,面前的西湖只是个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的景点,只要她转过身去,就能看见从身旁走?过去拿着大喇叭的导游和?旅行?团,亲密的分享同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抱着孩子牵着气?球游玩的父母,还?有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荷花的人。
辛渺站在断桥上?,眺望着远方,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温柔的清风,幻想着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二十一世纪的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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