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身子弱,平日里饮食作息都极为规律,宫仆从不敢耽搁,一到时辰就提醒公主用膳。
萧知棠看着谢云昭,问她:“姐姐是否在我这用膳?”
“不了,今日我已经同家中母亲说好,不便打扰殿下。”谢云昭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萧知棠点头,稚嫩的面庞透露着乖巧和懂事。
谢云昭告辞离开。
她从殿内出来,殿外凉风习习,吹散了她一身热气。殿门口等待着的青鸢、白雀跟了上来。
谢云昭迈下石阶,陛下赠送的龙纹玉佩贴合腰侧,宽大的衣袖一丝不茍。要出清和宫宫门时,她回头一看,就见萧知棠站在殿门口望着她。
小姑娘站在门口,头上的蓝色蝴蝶好似轻轻飞舞着。她身边的宫女在劝着她进殿闭门,她眼中满是不舍。
萧知棠年纪小,是好奇心与玩心最重的时候,却只能终日待在殿内暖房内。
有人探望她,就是她最欢愉的时刻。人走了,她又是那个孤独的康悦公主。
谢云昭也只能朝她点点头,狠下心来离开清和宫。
她走在宫道上,宫里此时正是快要用膳的时候,出宫的道上人也少。
宫墙高大威严,宫道上只有几近于无的“沙沙”的脚步声,显得颇为寂静,谢云昭不由得思绪万千。
萧知棠身体并无起色,纵使前两年神医空青子与见手青看过,也是摇头叹气。
天生病弱之体,患有心悸之症,畏寒过敏,宫中江湖上的神医都看了个遍,全都束手无策,只能慢慢将养,盼着她长大成人。
及笄的十五岁啊,多好的年华。
过些时日她就要及笄了。但是知棠只有七岁,她能否等到属于她的及笄之日呢?
谢云昭心脏被压抑得难受,她步子飞快,衣袂微动,头上钗饰丝毫微动,仪态大方。
宫门打开,看见谢家族徽马车的瞬间,却见宫门顷刻间轰塌,化成茫茫一片雪花,霎那间云雾弥漫扑来,她躲闪不急。
……
谢云昭自榻上醒来,梦中惊醒之后,头疼欲裂。又不知从哪里蔓延起来的心痛,揪心的痛自心底蔓延,升至喉头,哽得难受。
掀开被子下床,她习惯性地带上身侧长剑,冰冷的触觉激得一个寒颤,她又握得紧些。
营帐外仍然是大雪绵延的山谷驻地,没有京城的瑶台琼室、华服珍宝,只有无边营帐、凄冷严寒。
也没有旧时伙伴、皇后公主、爹娘师父,只有出生入死的将士兵卒和后方需要她守护的千万百姓。
营帐外有守夜士卒,换岗时也是静悄悄的。
谢云昭收回手,厚重的门帘又隔绝营帐外百里冰雪。
公主之梦
天还未亮,京城内飘起大雪,飘飘然宛若云雾凝结,如仙人之羽,覆盖于京城花草树木、殿阁楼宇之上。
清和宫内,娇弱女娘自梦中惊醒,低呼出声,捂着胸口喘气,似乎快被窒息住。
宫殿内只余一盏残烛,燃着微微的光亮,勉强能够看见殿内光景。
床榻之侧,炭炉里炭火燃烬,室内温暖如同春室,只剩下窗边一条缝隙,透着新鲜空气,带着飘雪的风灌入窗内,散去室内一点闷热。
有宫女自外间提灯而来,小心翼翼探头,见到那人安坐,顿时放心舒缓一口气。
采薇提灯上前,轻唤“殿下”,待到那女娘抬头,借着灯烛看见她面上神色,才完全放下心来。
萧知棠觉着那灯笼些许刺眼,轻轻拂过去,靠在采薇给她摆放好的垫子上,搭着一件毛绒袍子,面上惊厥之色褪去,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殿下可是做了噩梦?”采薇将灯笼提远,点了烛台上几根蜡烛,殿内明亮起来。
萧知棠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热水,沾了沾干燥的唇,小啜一口,只觉热气入喉,暖和起来。
她眉眼带笑,微黄的朦胧烛光下笑意融融,“无事,梦断魂劳,不过常事。”
采薇听得心惊肉跳,但她的小殿下却是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坦然自若。
萧知棠今年不过金钗之年,身形比之同龄的女娘要瘦弱许多,看着不过幼学之年1。
她莞尔一笑,眉眼皆是娇柔。不同于她柔弱身形的是她面上神情,泰然稳重,带着与她外表迥乎不同的释然通透。
“采薇莫急,不过是几分玩笑话罢了。”萧知棠浅笑。
她看向窗外,隔着缝隙也能够看见外面纷飞的鹅毛大雪,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蹙。
“采薇,我确实做了个噩梦。”
采薇坐在榻下矮凳上,将暖手炉子递给她,又掖上被角,顺势问道:“殿下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萧知棠微微阖目叹息,微白的唇轻启:“我梦见关外寒风刺骨、万里冰霜,安和姐姐一身红衣金甲持长刀立于马上,浑身是血。”
“殿下,梦都是相反的,谢将军武艺高强,京城内谁人不知,她不会有事儿的。”采薇连忙安慰她,梦里都是些没影儿的事。
“我看不清安和姐姐的脸,只觉得边关真冷啊。她也不说话——你说,安和姐姐会不会回到京城就认不出我了?”萧知棠叹气,目光带了一丝忧心,她不忧心自己体弱,怕的是安和姐姐战场上遇见危险。
采薇手心温暖盖住她微冷的手背,温声哄道:“怎么会,谢将军说过,会回来参加殿下及笄礼,谢将军从不食言,殿下知道的。”
萧知棠点头,神情快慰些:“这倒是。”
说罢她又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低头问道:“听说陛下派遣丞相公子前往北城关驻地,也不知他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