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明天就走。”林路深选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没有正面回应abyss。
他借着这个机会与几人告别,结束了这趟进入系统的旅程。
从梦境醒来,睁开眼睛,林路深缓慢地从机器上坐起来。他看见李孤飞已经醒了,正坐在他的机器上平静地看着自己。
“沈融应该醒得比较快。”李孤飞说,“我醒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路深半闭起眼,点了点头。这并不怎么令他意外。
事实上这甚至不是他预想过的最坏的结果——沈融至少没有在系统里当场发作,他只是愤怒地自己跑开了。
这种愤怒林路深不在意,因为abyss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有abyss和南柯在,没必要担心沈融的不配合。
林路深揉了揉眉,重新睁开眼。
“现在回家?”李孤飞站了起来。
林路深一手撑着台面,动作仿佛被按了慢放键。李孤飞越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越是感到莫名其妙的焦躁。
倘若李孤飞和其他人一样,一听说他要离开,就立刻态度激烈地出言阻拦;或许他反而会被激起熊熊的自我维护之心——解释是因为无所畏惧,不解释亦是因为无所畏惧。
如果可以选择,林路深甚至宁愿现在就在这里,把所有的架一次性吵完。然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该干嘛干嘛。
林路深抬起头,李孤飞望向他的目光不像十几岁时那样冷峻了,而是平静又坚毅;李孤飞变了,林路深最知道李孤飞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某种程度上,这都是他逼的,也是李孤飞自己选的。
因为不变成这样,是无法在林路深身边存活下去的。
不知是具体哪一点,总归李孤飞的眼神莫名地给了林路深一丁点微小的信心。他嗯了一声,方才一瞬的逃避立刻消散,他又变成了那个令所有人望而生畏、冷静得近乎神秘的“林博士”。
这场系统之旅结束得极迅速,超乎所有人事先的预料。
林路深和李孤飞从里出来时,外面的几个工作人员都伸长着脖子在张望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把今天这趟的数据记录下来。”李孤飞说,“对了,沈融出去时有什么异样吗?”
这里的异样,指的是系统对人产生的不良影响;如果严格按照规定来执行,每个进入系统的人出来后都要被检查一下。
“他看起来……不是太高兴,”一位工作人员道,“异样倒是没有。”
李孤飞点了点头,又看向林路深,“林博士呢?”
林路深摇摇头,“一切正常。”
“好的。这是一次成功的实验。”李孤飞顿了下,“本次实验不用保密,尽快通报到整个中心。”
回家的路上,林路深和过去一样,保持着沉默。
他现在甚至连窗外都不望了,坐在副驾驶上,一个人默默地盯着前方发呆。
他已经越来越不像一个“人”,而是好像一个机器;工作的时候打开按钮,下班后关闭按钮,进入节能省电模式。
他们一起回到家,李孤飞让林路深先去洗个澡,他会趁这个空档简单准备一下晚饭。
林路深在日常生活上其实很少反驳李孤飞的意见;与其说他顺从,不如说他根本懒得动脑子或对着干。他去卧室拿睡衣,李孤飞看见床铺乱成一团,枕头被挤到一旁,被子则掉了一大半在地上。
李孤飞想起方才回家进门,门口林路深的拖鞋也没好好摆放好,显然对方出门时十分焦急;他倚着门框,心里叹了口气。
林路深拿好睡衣,单手抱着从卧室出来,正对上李孤飞如有实质的目光。
林路深脚步一顿,眼眸抬起。
“你今天进系统,”李孤飞说,“是不是也有部分原因,还是想让其他人放心一些。”
林路深是永远不会承认任何不必要的责任心的。
“不是。”他绕开李孤飞,进了浴室。
浴室响起花洒的声音,轻柔的哗哗声笼罩下来;不一会儿,玻璃凝起水雾,里外看对方都好似隔着一层薄雾——他在,可他看不清。
锅里汤在沸腾,油烟机发出厚重的声音。盯着缕缕升起的白烟,李孤飞有些出神,凭本能和熟练做着手上的事;他端着煮好的馄饨出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林路深已经洗完了澡——他穿着灰色的棉质睡衣,斜靠在沙发一角,垂头闭着眼,大概是睡着了;博士在旁边转了两圈,没有声音,最后在林路深脚边趴下。
李孤飞轻手轻脚地把馄饨放到餐桌上,自己坐到了林路深身旁。
林路深睡着时很安静,呼吸几乎没有声音;没有了那一层工作身份的外壳,这个苍白瘦削的年轻人显得十分虚弱。他简直像是不会给世界留下一丝痕迹一样,沉静得仿佛生怕自己的一丁点儿响动会惊扰到外界。
如果他是一株植物,必然是极难养活的类型:阳光多了点,会打蔫;雨水少了点,又枯萎;至于开花那就更是完全看心情的玄学事件。
李孤飞下意识伸出手,在距离林路深的脸颊1-2毫米左右的地方逡巡着,他的手背好像能感受到热气和绒毛,也或许是错觉。
李孤飞不知道自己这样盯了林路深多久。等到林路深自己苏醒,没什么表情地睁开眼朝他看来时,李孤飞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林路深什么时候才会再对我笑一笑呢?
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学会微笑呢。
“我去把馄饨热一下。”李孤飞端起半温的馄饨,又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