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大约是怕她不高兴,又咽了回去。
黎江雪望着手里的托盘,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可能这就是道侣的命运吧,没有人记得,更没有人在意,全门派上下都不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看,他只是被献给作为少主的她,用来共修的,仅此而已。她要过他的身子,听过他颤抖的喘息,但那也不被当做常人概念里的“欢爱”,而只被看作一种修行的手段。
他只是一个器具,和桃木剑、木鱼一类的法器,并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他都会被遗忘,也不知道假如她没想起来,他会不会真的饿肚子。明明他是一个哑巴,就连饿了,也说不出口的。
云别尘不在意他,唐止也不在意,他们只欣喜于她这位少主,通过共修之法从走火入魔中恢复过来了,而对于那名男子所作的牺牲、所受的痛苦,并无暇去看。
这不能怪他们,这是这个世界观里正常的逻辑。
她只是有点生自己的气,作为一个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从小学着“人人平等”的人,她竟然也忘了要照拂他。
“他就住这儿吗?”她站在白天那间暗室前问。
“是,是,就住这儿。”唐止点头哈腰的,“少主你不用亲自进去,我端进去就行了。”
黎江雪摇了摇头,决定自己送进去,陪他吃顿饭,以弥补道德上的自责。
唐止面露难色,但终究拗不过她,只能一边替她开门,一边叮嘱:“小心脚下。”
不用他说,她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
相比白天,近门口处还能照到一些阳光,现在房间里就更黑了,不过只要再往深处走一些,就都是一样的。隔着层数惊人的帷帐和挂毯,里面永远是伸手不见五指。黎江雪端着托盘,手一下也不敢抖,心里涌上许多疑问。
为什么要把屋子围得密不透光呢?是共修的条件里,有这样的需要,还是他有什么特殊的毛病?这样的地方,连走路都难,真的能住人吗?
“那个……”她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能扬声问,“你在吗?我给你送饭来了。”
没有人回答。
她才想起来,他原本也说不了话。
“那你敲一敲身边的东西吧,好让我听见你在哪儿。这里面实在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还是没有动静。
她迟疑着摸到一张像是矮桌的东西,把托盘放在上面,然后摸索着,在重重帷幔间穿梭,把房间都找了一遍。
竟然没有人。
房间很空旷,除了那些意义不明的帷帐,就仅有一桌一床,并没有什么能够躲藏的地方。他竟然不在这里。
她满腹狐疑地原路出来,看见唐止还站在门外等她,神情惴惴的,像是在担心什么一样。见了她,赶紧问:“少主,他……?”
“他不在。”她闷闷地说。
对方的脸上立刻挂上笑,“那可能就是出去了,没事,他回来了会吃饭的。少主你回屋歇着吧,我去洗碗。”
“他会出去吗?”
“是,是啊,咱们也不限制他的自由行动嘛,随便逛。”
黎江雪将信将疑地把庭院内外环视了一圈。
门派拢共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到底了,他肯定不在门派里。后面就是高高的青山,这大晚上的,会有人去山林里闲逛吗?
她没有再问唐止,只是抱着满心疑问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啊?
4
◎我想去看他。◎
小道侣的谜团还没探究清楚,几天之后,她的修行倒是要开始了。
经过几天的调养,云别尘的气色倒是比那天初见时,风吹就倒的样子要好上不少,说话时也有了一些力气。
这一日阳光正好,两人在庭中一棵花树下席地而坐,清风拂面,带着山野间草木的青涩气味袭来,令人心情舒畅。
“所谓修行,便是聚天地之灵气,养身心与本元。气正则神清,神清则得自在。”云别尘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她身前一丈处传来。
黎江雪听得昏昏欲睡,强行把一个哈欠忍在了喉咙里。
这人,还是那天病歪歪的样子可爱一些,一旦身子好了,端正讲起课来,就真的很像一个道长。当然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道长。
平心而论,他的课应当算是讲得不错,态度和蔼、耐心,声音也好听,再加上一张过分俊秀的脸,十分符合她从前对男神老师的理想。在她的幻想里,有这样的老师,就算他教高数她都能原谅他。
然而现实是,她一个字都没听懂,修仙一事既超出了她的能力,也不符合她的人生规划。她只想得过且过,当一个饿不死的少主。
不过,在美人讲课时打瞌睡,惹他生气,这总是不对的。
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在开小差,同时拿眼珠子四处瞟,试图找一些能转移注意力,缓解困倦的事情。比如,云别尘头上的发冠。
他今日用了一枚白玉冠,将墨发整齐地束在头顶,看起来清俊出尘,果真像谪仙一样。她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声,又忍不住想,其实那天他刚沐浴过,散着长发,发尾还略带水汽的样子,也很好看,与此刻的端正矜持不同,别有一种……
咳,风情。
正想到此处,忽然听面前人问:“你在想什么?”
她一下大窘,连忙道:“没有,弟子在专心听讲。”
云别尘用一种“你再装”的眼神看着她,声音淡淡的:“那你重复一下,我方才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