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许是睡得不够沉,云别尘还当真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一句什么。
吓得她一缩脖子,“真听见啦?”
他却又没动静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用手指把帐子挑开一角,就见他并没有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睡着。睡得也不老实,半边肩膀都露在被子外面。像是睡梦中被扰动,他低低咳了两声,缩了缩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
黎江雪满心的火,就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凑近前去,小心替他盖好被子,抓住他的手塞进被窝里,又退后掩好帐子,不让一丝风吹到他身上,才低声道:“睡吧,师尊。”
做完这一切后,她缩回自己的小榻上,虽然心里还装着疑问,但浑浑噩噩的,后来倒也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深,睁眼的时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晨光。
她看看云别尘还没醒,自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衣梳头,往楼下走。
客栈还在一片安静里,多数客人昨夜出去游玩,回来得晚,此刻还在熟睡,她下到大堂的时候,里面只有两名伙计,在抹桌椅,洒扫地面。连掌柜的也不在。
她们见了她,还颇为惊讶,“客官,您来得这样早?”
她四下看看,问:“店里可有早饭卖吗?”
对面的脸色就显得有些抱歉,“真是对不住,后厨这会儿正在准备呢,怕是还得有一会儿才能端上来。”
她倒也不急,心想反正云别尘没醒,大不了一会儿再下来问一趟就是了。
不料对方却很热心,“客官,我给您说句实话,咱们这客栈的早点吶,简单得很,也就是些白粥、包子,还有酱菜一类,都是让赶时间的客人果腹用的。您要是不忙,我给您指个去处,出门左转第二条街,早市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我们本地人都爱去那儿吃。”
黎江雪一想,甚好,云别尘那个身子得养,白粥酱菜又养不了人。
于是笑眯眯谢了伙计,转身就朝她们指的方向去了。
她们所说果然不假,这莲隅城富庶安定,早市格外有烟火气,一眼望过去,路中间有推车的、拉货的,路两旁则是花样百出的早点摊子,水蒸气、柴火气,和油炸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分外神往。
食客就在路边随处而坐。有闲心的,可以等到一张板凳,在简陋的桌子边挤出一角,和互不相识的人一起吃得满头冒汗。心急些的,便直接端着碗,抓着油纸包站在路边,一样是满口喷香。
黎江雪在其间穿行,眼睛滴溜溜地往摊子上瞄。
油条、生煎虽香,但她记住了,云别尘不爱吃油腻的,于是转了一圈,脚步停在一家卖鸡汤小馄饨的档口前面。
“老板,能打包吗?”她问。
摊主是位大娘,从热气腾腾的大锅后面抬起头来,“什么?”
“哦,就是带回家去吃。”
“自然是可以。”对面笑吟吟的,“姑娘,将你家的碗拿来给我。”
她却一愣,顿时有些犯难。
这里不比她原先的世界,打包一份吃食,竟也不容易。
但她脑子转得快,一眼就瞧上摊主的粗瓷碗了,“大娘,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多付您些钱,麻烦您将碗筷勺子,一起卖给我。”
对面也愣了,想来是头一回听见这样新奇的请求,“这……咱们家是卖馄饨的,可不卖碗筷啊。”
“您给通融一下嘛。”
“不成啊,你瞧这来来往往的客人这么多,连碗筷都卖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呀?”
“大娘,求求您啦。”
黎江雪一边嘴上卖乖,一边就从腰间掏钱。她对人家这碗价值几何,也不太清楚,只摸出一角碎银子,心说这肯定是够了,然后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对方。
岂料,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旁有食客已经发出惊呼声。
“不得了,好大的手笔!”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出手这么阔绰?”
她呆了呆,就瞥见摊子一角收钱的箩筐里,尽是灰扑扑的铜板,连一抹银子色也瞧不见。恰逢此时,有熟客过来,自顾自向里面丢了两枚铜钱,头也不抬道:“老规矩,一碗馄饨,不要葱。”
她顿时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亏了,好亏啊。
但摊主绝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已经双眼放光,将碎银接了过去,头点得都快埋进锅里了。
“好说,好说,姑娘这样客气,咱们当然为您行个方便。一碗馄饨十二只,咱们给您添作二十,您要是吃着好啊,下回再来。”
一旁终究有人看不过去,试图劝她:“小娘子,这馄饨在街边如何吃不得,非要大费周章地买回去呀?”
黎江雪仰头笑笑,“是带给我夫郎的。”
“那你带着他一块儿来嘛。”
“谢谢您好意,只是我夫郎病着,我不舍得带他出门,又想着买些合口味的吃食,让他好好养身子。”她望着锅里欢快打滚的馄饨,“虽然麻烦些,但也值得了。”
伸着耳朵听的众人立刻感慨一片。
“原来是为了夫郎,小娘子真懂得疼人。”
“人间竟有如此有情人,真是一片痴心,可敬可叹吶。”
也有坐在摊子上吃馄饨的夫妻,男子作势去揪妻主的耳朵,“你看看,人家的妻主多体贴呀?哪像你,一天天的净惹我生气。哎呀,年纪小的女子真是又可爱,又会宠人,好羡慕啊。”
黎江雪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大方接受。
这夫郎二字,第一次说出口时耳热眼跳,第二次说出口时惴惴不安,到了现在,竟然习以为常,好像事情原本就是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