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只是太慌张了,生怕错捅了这层窗户纸,往后连师徒也难做。
算了,好在他脾气好,待她更好,明天用心哄一哄,应当是不至于太生气。
她坐在桌边喝冷茶,过了约有两刻钟,听着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小声喊了两声师尊,也不见反应,确认他是睡着了,才轻手轻脚摸到衣架边,从他的外衣里翻出两张符纸。
一张隐身符,一张换声符。
都是她在霞飞客栈失眠那夜,东西时见过的。
确认无误,她才像做贼一样,轻轻推门出去。
而在门扇轻微的响动声后,面向床里闭目已久的云别尘,却忽地睁开了眼睛,眸中黑白分明,哪有半分睡意。
他皱了皱眉,没明白这个小丫头偷偷摸摸翻他的衣服,是为了什么,但也显然没有追出去探个究竟的打算。他只是将被子拉得高了些,遮住微露气恼的脸。
“我是你师尊。”
后半句话,是身为师尊不能说出口的。
“所以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第章
◎被气跑了呢。◎
而另一边,黎江雪自以为并未吵醒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院子里。
深吸一口气,指尖亮起火苗,随着符纸幽幽燃尽,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直到像水一样融入夜色里。
仿佛一阵风过,傅家老夫妻住的正房,门忽然开了。
傅父原本已快睡熟,被这一声动静扰了清梦,向床里侧缩了缩,去推身旁的人,“老婆子,老婆子!”
“干什么呀?”
“好端端的,这门怎么开了?”
“嗐,风吹的呗,大惊小怪。”
“不对,不对,你听外面连树叶子都不响,哪来的这么大风啊?”他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压低声音,“你说是不是柳氏死得冤枉,这会儿回来……”
“胡说八道。柳氏算什么?你瞧先前的许氏,都两年了,有哪一晚回来找过你没有?”
“哎呀!你提他干什么!”
傅母就撇撇嘴,“你看你,当初半点不留情,现在倒知道怕了,大半夜的疑神疑鬼。你要嫌那门开,你落上锁不就是了。”
“我,我不去。”向来胆大刁钻,说一不二的傅父,脸上竟然现出些恐惧之色,“你去。”
“你这人,我的腿还瘸着呢,爬上爬下的都不好使唤。”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快呀!”
傅母无可奈何,只得爬起来,拄着拐慢慢挪向门边,口中低声叹着气,“唉,半辈子了,都是这个脾气。别人都说娶夫娶贤,我啊,是让你折腾得不能消停。”
话虽这样说,还是依言过去关上门,插上门栓,“这总行了吧?”
一回头,见傅父缩在床里瑟瑟发抖,脸色惶恐,便安慰道:“别想了,如今妖怪除了,家里太平了,你从前做的那些事也没让人知道,咱们明天好好送了仙长离开,再上柳氏的娘家赔礼慰问一番,也就过了。”
“还得去他家赔礼?”
“唉,人家的儿子嫁进来,是在咱家没的,咱们于情于理,是不是得上门打一声招呼?我说你这个人吶,事做得也别太绝了,往后还是待人宽容些,多积一点德。过阵子留心着,再给馨儿说一门亲,一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傅父小声嘀咕了几句,大约是说柳念自己没福气,怀上的女胎变成了妖物,害得他们抱不上孙女,也好意思让他们上门赔礼。
但或许是想起,柳念尸骨未寒,有些犯怵,自己就闭了嘴,两人躺回床上,就打算继续睡。
却不料,黑漆漆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谁?!”他猛地弹起身来。
笑声却转瞬即逝,暗夜寂静,只剩下他疯狂的心跳声,和背脊陡然渗出的冷汗。
屋里没有点灯,白日里平平无奇的家具摆设,都成了令人不安的黑影,墙角的暗处,也像潜藏着鬼魅。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他近乎发狂地去摇晃自己的妻主,“我就说是柳氏回来作怪了,你偏不信!”
傅母也脸色发白,但仍旧强撑道:“没有的事,你莫非信不过仙长的本事不成?不过是外面的风声,从窗缝里钻进来,有些古怪罢了。”
瞧傅父的神色,显然并不能被这种说辞说服,可要他当真去想,女婿的冤魂可能正盘踞在房梁之上,无疑比杀了他更难受。他只能缩进被子里,将头深埋进去。
只是,笑声是没了,不远处却又唐突传来脚步声。
轻轻的,不慌不忙的,在这该死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即便他用力堵住耳朵,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再说话了,夫妻二人挤在床上,筛糠似的抖。
忽然间,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兜头罩在他的头上。他哇地一声尖叫起来,拼了命要挣脱,却被缠绕得严严实实,怎么也无法脱身。于是他发疯一般挣扎,一路从床上滚到地下,厉声高呼:“救命啊!走,走开!我没害你!不要来找我!”
傅母慌得没法,一边喊着老头子,一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点灯。
灯亮了,原来罩在他头上的,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他自己的一件衣服。他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人色,吓得满脸是泪。
事情是明摆着的。
如果没有鬼,衣服如何能自己飞过来呢?
傅母也不顾腿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柳啊,娘知道你命苦,心里头有委屈,但是咱们肉体凡胎的老百姓,也是真没办法呀。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怪,便怪那害人的妖物,可别来找我们。我们傅家平日里待你不薄,逢年过节一定给你上香上供,你就行行好,安心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