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责京城的童试已有几十年,办事从来大公无私,没有收过任何贿赂,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
但是又因为资历太老,那些想把他换掉的人也找不到其他人替代,因此就一直不温不火地在这个位置上熬了几十年。
不过他也不气恼,能考童试的这些考生,难道就不是我朝的栋梁之才了吗?
就比如这个叫杨纨枫的孩子,以后必为我朝的脊梁啊!
想到这,主考官又跟他开玩笑:“你小子,可别指望着我欣赏你就准许你作弊。”
“学生不敢。”杨纨枫笑着回应。
因着都是堂号的缘故,这一次杨纨岚的座位离着杨纨枫并不远,而巧的是,钱志远的座位竟然就在杨纨岚的旁边。
“哟,志远!”杨纨岚朝钱志远打招呼。
钱志远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哥是县案首也就算了,他这么吊儿郎当的模样居然也能坐堂号?
而杨纨岚发觉自己居然被忽视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并未在意,很快考试就开始了。
府试的规则和县试大体相同,同样第一场正场通过后即可升学院试,不过府试一共三场,最后一场策论要考两天。
考了策论,和当下的时政接轨,便可以说是真正开始考察考生的才干了。
不过毕竟是府试,策论的题目不会很难,但即便如此,策论本身仍旧是童试里最难的环节,甚至于比院试还要难,很多考生考完正场便放弃,就是害怕面对策论。
正场考的是帖经,简单得很,在两兄弟看来和县试的难度没什么区别。
正场结束后由督考统一分发晚膳,公家发的饭菜,对很多贫穷考生来说也算得上是佳肴了,不过对于已经吃了三年山珍海味的两兄弟来说,确实是有些难以下咽。
杨纨岚看着手里的窝窝头和猪肉炖粉条,叹了口气:“没想到时隔三年我还能吃到熟悉的‘糟糠’。”
钱志远白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就是事多。”
“哇,我招你惹你了啊!”杨纨岚十分不平,“你对我哥这么客气,怎么到我这就我说一句你怼一句啊!”
钱志远才不理杨纨岚,他就是单纯看杨纨岚不顺眼,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菜,再一看杨纨岚居然一口没动。
“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公家给的菜就是香啊,还有猪肉,钱志远觉得自己还能再吃十顿。
一般的人家过年还能吃上一顿肉,他家是真的穷得叮当响,从小到大就没吃上几顿肉。
杨纨岚注意到钱志远眼里的渴望丝毫不似作伪,连忙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菜,完事了还打了一个饱嗝。
钱志远又“哼”了一声。
“倒也不算难吃。”杨纨岚摸着肚皮,惬意道。
钱志远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意外:“你家厨子做的没这个好?”
“怎么可能?”杨纨岚诧异道,他家后厨都能把馒头做出花来,从前猪肉炖粉条这样的菜都是粗使下人吃的。
“我猜也是。”钱志远没好气道,“你哥能赈水灾,是有真才实干在身上的,我看你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
“不是,你,你这人以貌取人啊!”杨纨岚指着自己,“我怎么了?我说你嫉妒我们的时候,你自己可是都承认了!”
钱志远白了他一眼:“那你知道去岁的谷价是多少吗?”
“……不知道。”杨纨岚挠了挠头,“所以是多少?”
“?”预想中的狂怼或者谩骂并没有出现,有那么一瞬间,钱志远倒是真的想正眼看他了,“你真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我问你做什么?”杨纨岚是有些无语在身上的。
钱志远叹了口气:“一贯钱一旦米,一斗米要五文。”
“这么便宜!”杨纨岚的眼睛赫然亮了,那他的零花钱岂不是可以买很多很多米,这辈子都吃不完!
“不止呢。”钱志远又道,“你可知一本书要多少钱?”
杨纨岚又摇头,他的书都是曾祖和母亲早就准备好的,他只管看和学就行。
“最便宜的《千字文》都要十两!”钱志远伸出两个根手指了,比了一个“十”。
“哇!”杨纨岚震惊地看着钱志远,虽然他没看过《千字文》,随后他又看向钱志远裸露在外的大脚趾,“那你家很穷吧,你怎么还能考得这么好?”
钱志远道:“我家村子里有个老秀才,他有几本藏书,我就去他家看,看得多了就认识字了。”
“后来认得多了就去县里给大户人家抄书。”钱志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抄一本给一两银子,能看书的同时还能拿点钱补贴家用。”
杨纨枫看了钱志远一眼,他猜得果然没错,这个钱志远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仅靠抄书都能考上县前十,若是真的中了廪生,好好念书,前程肯定不差。
“不过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肯定很难想象。”钱志远又摊了摊手,“一两银子都不够你们吃一顿饭的,但是在我家可是能吃很久。”
“我知道。”杨纨岚道,“一斗米要五文钱,两人至少能吃两个月,那你们家其实还好啊,你怎么鞋破了洞都不知道补?”
“呵。”钱志远冷笑了一声,“我娘年轻时候为了养活我累坏了身体,现在每个月都得吃药。”
“啊……”杨纨岚报赦道,“不好意思。”
钱志远叹了口气:“无妨,这又不怪你。”
这个时候,杨纨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中了廪生,能来我家当伴读,你可以把你娘一起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