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停烟·20
陶仲商一脸愕然看向陈希风,陈希风心里莫名有点爽快。
胡爵也诧异地看了陈希风一阵,一张平庸的脸上挂起亲切和善的笑容,他向陈希风走了几步,停在俩人三步之外,半蹲下身与陈希风平视,劝道:“陈公子是读书人,性命金贵,三千两害了公子一条命不值当啊,多想一想父母亲友。”
陈希风睫羽低垂轻轻一颤,胡爵这番话里“父母亲友”四字正戳在了他的软肋上,半晌,他摇头道:“阁下太看得起我,人命至贵,谁的性命不金贵?我的命三千两、陶兄的命两千两已经是笔可笑买卖,这种买卖我难道还真让阁下做成?”
胡爵手中的铜灯灯油将尽,火光渐暗,他与陈希风四目相对,温声道:“公子再想想父母亲友,你与陶仲商才相识多久,犯不上,犯不上啊。”
任不平其实觉得胡爵说得有理,但还是对胡爵翻了个白眼。
陈希风道:“我怕我今日惜了命,日后就害了他人父母亲友的性命,而且要说父母亲友——”陈希风笑笑,认真地说:“陶大侠也是我的朋友。”
陶仲商看了陈希风一眼,把目光转开。任不平听得微怔。
胡爵愣了一下,轻笑道:“哈,有意思,有意思。”说完,他目光一沉,在陶仲商与陈希风之间转了又转,心中踌躇,他在灯油里的毒叫销骨香,只能制住身怀内力的人一个时辰,拖久了于他不利,可硬来这少爷真的鱼死网破,他也不合算……
陶仲商见胡爵动摇,语气四平八稳地道:“胡兄这销骨香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效力,胡兄要是为难,还是听我说个交易?”
胡爵心中微动,正欲说话,角落一人开了口:“我与这位胡侠士先有了无量榜之定,陶兄总要讲先来后到,胡侠士砍下陶仲商的人头,将陈希风交给我,无量榜那五千两我一定交付,若是侠士再砍下这位任少侠的人头,我愿意再加五百两。”开口的是赵若明。
任不平翻了个大大大大白眼,气道:“陶仲商的人头值两千两,我才值五百两?”
陈希风听赵若明说了这句话就是一愕,赵先生这意思,无量榜上那五千两是他标出的?!他僵着脸看了看陶仲商又看了看任不平,却发现那两人神色如常,看来只有他不知道,他举目向赵若明的方向望去,但店内灯火黯淡,赵若明又在一角,看不见这位赵先生神情。
陶仲商听了赵若明这番话,嗤笑道:“好豪气,好大方,胡兄你可想清楚,这位赵先生是在为那位王督主办事,你便是不和我做交易,割了我的头去无量榜换银子,假装不知道这银子是谁出的也就罢了,到底还是江湖事,但若是你今日越过无量榜听这赵先生差遣,那便是踩进浑水里。”
赵若明不等胡爵犹豫,立刻道:“反正胡侠士也只为求财,钱财到手便好,何必在意哪里来的?而且既然知道了我是为王督主办事,识时务者为俊杰,侠士要三思而行啊!”
陶仲商道:“赵先生说的有理,钱财到手就好,那么赵先生身上现在有五千五百两?”
赵若明语塞,他不缺五千五百两,就是他缺,王振也不缺,但是一般人谁会在身上放五千五百两?赵若明反诘:“那陶兄出得起五千五百两?”
陶仲商直白道:“出不起。”
饶是胡爵有巴山狐之称,心机深重,听了这二人唇枪舌战了半天结果是两个穷鬼,脸色也好看不起来了。
陈希风忽然灵光一闪,将行囊扒到身前,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锦盒,对胡爵道:“我这里有一幅前朝名画《溪山行旅图》,拿去典当也能当个千两有余,阁下若不嫌弃,我愿意将此画奉上。”这画是当初林公让陈希风交给徐渊的,结果林公和徐渊都已去世,陈希风便一直保管这幅画,若是这幅画能解了今日困局,也算物尽其用。
胡爵把陈希风看了看,陈希风天生了一副温良谦恭的脸,而且胡爵也算见识了这少爷的脾性,倒不觉得这少爷会唬他,只是一千两,精心布局了许久才一千两……
陈希风将锦盒放在地上,紧张得背后出了一层薄汗,陶仲商靠在他身上,面色越来越苍白,对胡爵道:“我出不起五千五百两,两、三千两还是拿得出,胡兄也晓得我一个旦暮崖的叛逆,家底都在身上,我身上有三千余两宝丰号的银票,和这幅画都是胡兄的了,只要胡兄解了我和任少侠的毒,也不需你砍谁的头,再千里迢迢地去交无量榜,胡兄你意下如何?”
胡爵终于意动,松口道:“我只为求财,陶兄出得起钱,一切好说。”
陶仲商点点头,对陈希风道:“你分别我怀里、腰带里、袖子里把银票摸出来交给胡兄。”说着,隐蔽地对陈希风使了个眼色。陈希风接住这个眼色,眨了眨眼,伸手摸进陶仲商的袍子,掏了一会儿,果然摸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陈希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一整张一千两,有点直了眼,又去掏陶仲商的腰带,也摸出一千两,感觉稍微有点嫉妒……便又准备去摸陶仲商的袖子。
胡爵一直凝神观察陶仲商,陶仲商那眼色虽然使得隐秘,也被胡爵尽收眼底。他生性多疑,陶仲商的名头也的确响亮,心中便有些不放心,见陈希风的确摸出了两千两,但陈希风摸着摸着,陶仲商握刀的右手食指却轻轻颤了一下,胡爵心头一震,陈希风未中毒便表示他的确不会武功,但难道是旦暮崖有什么解毒的秘法,这摸来摸去也暗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