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喉咙黏了黏,慢腾腾坐下,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她喃喃道,
“您继续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先帝北征,你爹爹被派遣为临时的督粮官,随军北上,后来先帝战败自刎金山堡,几十万大军覆没,你爹爹也传来死讯,我一夜之间急白了头,你母亲也深受打击。。。。”
说到这里,老太太泪如雨下,“他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们四房唯一的进士,我岂能看着他这一房绝后,是以与你母亲商议,让她。。。。”老太太泪水在眼眶打转,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怎么都说不下去,
程亦安定定看着她,呼吸也屏住,急道,
“让她什么。。。。”
“兼祧!”
说完这两个字,老太太深呼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古礼云,一房兄弟身后无儿,便让其他兄弟兼祧,以继香火。
程亦安脑子里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像是有无数只乌鸦在脑门前晃,她视线都模糊了,
“说,接着说。”她声音都在抖。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继续道,
“你母亲替你父亲守丧一年后,我便定了这个主意,你母亲起先不肯,后来念着有个孩子亦可长伴一生,便咬牙答应了。。。。。”
至于兼祧的经过,老太太没说,程亦安也没问。
大家心知肚明。
无非是选哪个男人罢了。
老太太喘了几口气,道,
“一年后,你母亲生下了你,我一看是个丫头,失望地哭了一夜,待你半岁,我再度起意,盼着你母亲。。。。再生个儿子,给你父亲继承香火,哪知你母亲。。。。”老太太情绪激动,一时续不上气,
程亦安听到这里,气得面色青,
“所以,她不堪受辱,跳崖而死是吗?”
老太太含着泪,重重点头,“一日,她借口出城去上香,就。。。。就那么跳下了山崖。。。。”
说到这里,老太太失声痛哭。
程亦安身子一晃,脸色惨如白纸,两行眼泪悄然而落,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
老太太还在哭,拽着她的手,
“安安,你要怪,就怪我吧,怪我没照顾好你娘,是我害了你娘,都是我逼她的,倘若我不那么急,再等等,等到你爹爹回京,一切就圆满了。。。。”
后面的事程亦安猜到了,程明祐没死,为苗氏所救,最后带着苗氏回京,可惜他回来时,她母亲已经死了。
程亦安闭着眼问她,
“那我娘的尸身呢,寻到没?”
老太太从帕子里抬起泪眼,摇头道,
“程家出动几百家丁,大肆搜山,崖下深林密布,尸骨无存。”
程亦安一想到自己母亲可能葬身兽腹,心顿时一阵绞痛,猛地拽住老太太的胳膊,哭道,
“一点都没寻到吗?一片衣角都没有吗?”
当然寻到了一片衣角,却在那个人手中,老太太只得道,
“没有,现场只觉一些血迹,再无旁的痕迹。”
程亦安忽然天真地想,她都能重活一回,娘亲有没有可能被人救下,还活着呢,只是一想起十七年过去了,娘亲若真在世也该寻来了,又是心若死灰。
“所以,我愧疚于心,一直想着如何弥补你,遂仔仔细细教养你长大。”
这就解释出为何她比其他姐妹受宠。
屋子里忽然静极了,祖孙俩一个枯坐在榻上,一个失神地盯着面前的虚空,久久无言。
程亦安很不想去问那个人是谁,起身走到门口,终究是折了回来,逆着光开口,
“他是谁?是大伯父还是三叔?”
兼祧自然是让程明祐的亲兄弟兼祧。
难怪老太太不敢声张,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四房会乱套。
这回老太太干枯着眼,凝望她,目带恳求,
“孩子,别问了,问了对谁都不好。”
“你永远记住,你是二房的嫡长女,是你父亲和母亲的女儿,这是宗法所认,是族老们都认可的,你的生父是谁,已无关紧要了,兼祧自古有之,哪怕程明祐也否认不了你的身份,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