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岗快要触摸到煤油灯,横地里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扯,闫岗向后跌去,背后装上冰冷的座钟,刺激得他痉挛一下。
穿着白衣广袖的周珵与他替换了位置,右手还拉着自己的手腕,左手格挡在耳边高度,视线越过周珵落在煤油灯处,灯罩后面有一张消瘦的脸,空洞木然的眼睛淹没在黑眼圈里,长衫年轻人的一只手径直伸过来,同闫岗刚才动作相似,像是想要调节煤油灯。
若不是周珵拉了他一把,此刻与那长衫青年对峙的就是自己!
周珵的手震了一震,长衫青年消失不见。
闫岗心有余悸,爬起来反握住周珵的手腕,“小伙子,你有没有事啊?”耿队长也忙来检查。
周珵挣脱开闫岗的手,“没事,它没碰到我。”
“那你够幸运,一旦碰着了,后果不堪设想,你真没捧着?”耿队长试探。
周珵面露庆幸:“幸好没碰到。”
耿队长不免失望,周家兄弟搞得神神秘秘,本以为是相当厉害的人物,耿队长想把两兄弟招揽进超自然调查所,为所里增添些中坚力量。
结果……看不出厉害的地方,胆子还不大,只能说差强人意。
不过此时想这些,于事无益,他们都被困在执念之中,能不能出去还未可知,招揽人才什么的,能活下来再说吧。
周珵见他信了,眼神微动,转了转手腕上的珠串,让它藏在衣服深处,布料包裹好珠子,以免发出声响,引来注目。
他看的出来耿队长想要试探他的实力,但不巧,他是真的没有实力,如今周家只有星星自己能对付鬼,他决不允许星星与特殊部门牵扯过深。
况且,无论耿队长是好意还是恶意,周珵都不可能将周家的事情全盘托出。
闫岗胸口阵阵胀痛,呼吸颤抖着,周珵没事他很高兴,但只一想到长衫青年的神出鬼没,他就克制不住地两股战战。
今年他60多了,有预感,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这么想着,他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笨重地往旁边倒去,竭力迈开步子维持平衡,不知不觉跨出了短墙的范围。
面前骤然出现一片黑暗,闫岗悚然而惊,眼前一花,他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闫岗只觉得时间无限延长,视觉突然清晰得纤毫毕现。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极其消瘦,脸颊深深凹陷,双目空洞无物,皮肤呈现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色。
闫岗想象得出那皮肤的触感,一定会像干枯多年的树木一样僵硬,像深埋底下的泥土一般冰冷湿滑。
“闪——开——”闫岗听见耿队长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层层回音,进入他的耳廓。
那张灰色的脸越发近了。
闫岗绝望,侧面一股巨力将他撞开,随即传来热锅煎肉皮的声音,闫岗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去看。
耿队长站在他刚在的位置,一手盖住长衫青年的脸,一手夹着黄色符纸,满脸狰狞地往长衫青年的额头上贴。
就在符纸即将挨上灰色皮肤的瞬间,长衫青年倏地不见了。
留下耿队长擎着刚才碰触执念的手,满是血迹,红黑相间。俗话说十指连心,耿队长痛得钻心。
周珵上前帮他托起手腕,“需要怎么做?”
“……先简单止血……”耿队长咬着牙关,颈侧青筋绷起。
嘶拉一声,周珵从衣服内层撕下干净的布料,给耿队长手掌伤口包扎好,再撕出一根长布条绕过他脖颈,给手腕固定在胸前,防止活动时二次创伤。
耿队长忍着剧痛,“谢了。”
“不用。”
闫岗在一旁手足无措,在生意场上他饱受尊重,但在生死关头他是丝毫帮不上忙。
他不是那拖后腿不自知的人,后悔、惭愧在心里不断发酵,闫岗自责道:“耿队长,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为了救我受这么重的伤,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轻重,给你们添乱,我真不该跟进来……”
耿全亮调整呼吸,尽量习惯手上的痛楚,“闫先生,说得不对,让你跟着,是我做下的判断,我作为专业人员,该为自己的判断负责。反倒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才让你陷入危险处境,我该道歉才是。”
“耿队长,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请你来救我儿子的,要不然,你怎么会来,又怎么会受伤……”闫岗提起儿子,神情更加凄惘。
耿队长叹息,“闫先生,你儿子不会有事的,你要有信心,多学学他,”耿队长抬抬下巴示意周珵,“你看他,从进来到现在,表情没怎么变过,真不知道是迟钝,是胆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闫岗顺着看去,周珵一袭白衣,站姿挺拔,相貌优越,神情自始至终淡然,哪怕耿队长话里带刺,依然平静以待。
“不是迟钝,也不是胆大,只是觉得没到绝望的时刻。”
耿队长咧嘴:“什么时刻适合绝望?”
周珵笑了,玩笑似的说:“起码得跟我弟弟见了面,死也死一块。”
耿队长笑了几声,越小越大声,不知周珵的话里,哪个字戳中了他的笑点。
豪迈的笑声冲淡了凄惨气氛,闫岗勉强跟着笑笑,“人呐,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舍不得亲人。”
他惆怅地叹息,“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不知道我儿子能不能守住我留给他的家产,他没经过事,看不准人心……”
这一刻,闫岗对儿子的忧心压过了对自己死亡的恐惧。
闫岗惨然一笑,“我只希望临死之前,能见儿子最后一面,向他说一声抱歉,是我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