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远镜头下,酒宴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归入了镜头,樊云烨端端正正地坐在主座上,下一瞬,美人“望月”手中捧着的那柄似乎只能用作装饰的黄金剑,就直直地从年长诸侯王的脖颈上砍下,动作利落得仿佛演练了成千上百遍一般,带着一股飒爽英气的美,几乎动人心魄。
乐声未止,旋律却刚好到达了一个高潮,血花四溢下,樊云烨却还是全然不受打扰地欣赏着歌舞,对四周的惊恐抽气声毫不理会。
隗暮彻底暴露了他“望月”的这层马甲,也就不再扮演那个怯懦的舞者了,挺直了脊背,将血迹甩干,持剑站回了樊云烨的身侧。
在其余宾客甚至还来不及指责樊云烨背信弃义之时,樊云烨抬起了右手,他的其余武将下属就一拥上前,凭着赤手空拳的肉身,镇压了所有敌方随行的文武大臣,随后一一屠尽。
而自始至终,樊云烨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整场宴席中唯一拿着剑的那个人,对那柄高高悬在腰间的长剑,没有丝毫戒备的意思。
——第一场终。
当导演打下“咔”的声音后,厉容顶着满脑袋血浆,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身侧之人。
他向来明白作为演员的秦之易有多么耀眼,可是隔着荧幕与实际共演,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体验。第一场,作为男一号的秦之易只有区区几句的台词,可他单只是坐在主座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让人有种错觉,他仿佛天生便该是这样坐在顶端,对万事万物都不太在乎似的,看淡这繁华俗世。
秦之易微抬起眼,一瞬间还尚未出戏,就看到染着血花的心腹亲信,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牢牢盯着自己。
他回想起戏中樊云烨与隗暮的关系,两人之间不仅仅有着互相信赖的君臣关系,还有着超出这以上的暧昧。
秦之易伸出指尖,抬手一点点抹去厉容唇角的血浆,不自觉地,轻触上他的耳后。
“哎呀,这一幕秦老师演得非常流畅,只要再补一些分镜头就可以了!”赵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才打断了秦之易诡异的思绪。
秦之易猛地收回指尖,心慌意乱地想着,自己原本是准备要做什么?
在这一幕之后,下一场就是几幕闪过的片段,描绘了樊云烨与隗暮私下相处时,几乎摇摇欲坠的那层君臣边界。而对此,樊云烨自己亦清醒地明白着,隗暮对他而言,早已超过了普通的下属与亲信。
刚才,尚未完全出戏的秦之易,竟觉得染着血的“隗暮”很美。
他沉浸入了“樊云烨”的思绪之中,下意识地觉得拔剑杀人的“隗暮”远比扮作舞者的“望月”要美,而脱离酒宴这个环境之后,他短暂地失去了控制,想要亲一亲他的那柄冰冷锋利的剑。
“那么我可以去洗掉血浆了吗,赵导?”厉容就站在一旁,看到导演走来,自然地跟上了对话。
“可以可以,其余的小镜头只有秦老师出镜,小厉可以去休息一下,然后准备第二套衣服了。”赵导看到效果满意,就显得更加和蔼好说话起来。
秦之易看到厉容离开,在化妆师前来补妆的当口,用湿巾擦干净了指尖的血浆。
拍完补镜头,他独自向着两人紧挨着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里,只有换好了第二场戏服,正再次核对着剧本的厉容。
今天主要拍两场,在第二场戏中,“隗暮”便换回了他最常穿着的亲卫服,没有过多的华丽纹饰,只有腰间那把代表着樊云烨信赖的亲赐短剑。
秦之易脱下自己第一场的华服外衣,只穿着方便活动的白色里衣,显得单薄而带着几分脆弱感。
可是当他抬起头,虽然脖颈有些微红,可是声音却平静得很:“下一场……我有些紧张。”
厉容惊讶地愣了一秒,随即意识到了秦之易的意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过是强撑着紧张感,装作认真钻研剧本而已。
今天只有两场戏,也是因为第二场不论是对于新人厉容,还是对于从不拍感情戏份的影帝秦之易,都是完全陌生的经验。
导演给给足了他们准备和酝酿的时间,务必要拍出最好的效果。
如今休息室里,不会有其他人再进来打扰他们的准备。
厉容放下剧本,走到一侧的沙发椅前。
秦之易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伸手触碰到了那一点温热的颈侧。
第二次的吻,混杂着秦之易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与冲动。
毫无疑问,在他体内“樊云烨”的那一部分,在目睹了“隗暮”那锋利的杀意之后,不可自制地想要触碰只属于自己的那把剑,也想要被对方所触碰。
然而,他又清晰地明白,厉容不是“隗暮”,甚至于对方在戏中所露出的目光与情绪,有一大半来源于厉容自身。
正是因为饰演着“樊云烨”的是秦之易,所以,厉容才会扮演出这样的“隗暮”,他们二者密不可分,又收尾相交——
而这份认知,更让他越发无法克制住那种情绪,想要触碰那朵轻柔的火苗,去感受那温度。
秦之易被按在沙发椅之间,半闭的眼中微微含有一点泪光,软软地拉住了厉容的衣角,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道具短剑的冰凉。
“可、可以了……”秦之易挣脱开,慢慢平缓着呼吸,呢喃道。
厉容似有所感,终于在两人濒临擦枪走火的边缘,放开了身下之人的肩膀。
他也回想起了剧本之中,君臣最终的结局与决裂前的那一幕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