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她一意孤行,是福是祸谁又知道?
郭岐是兵营里混出来的,从死人堆里搏来现在的地位,他或许会对徐令仪很好,但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以她为先。
她能看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小丫鬟名叫紫珠,误传消息害得二嫂受屈,我送她给二嫂赔罪。二嫂宽厚,不如留在身边使唤,她自小在府上长大,能帮得上二嫂。”
紫珠个子小,十四五岁的模样,跪在马车旁连连认错。裴炜萤不缺人伺候,但确实不知徐府的底细,索性留下来。
郭岐亲自接徐令仪下车,隔着帘子为昨夜出言不逊道歉:“殿下,臣昨日担忧令仪,一时失态冲撞殿下,望殿下海涵。”
裴炜萤不想搭理,轻飘飘回他一句:“节使威名在外,我不敢怪罪。”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驶远,徐从绎高居马上,紧随其后。
郭岐猛踢马腹追上去,横在他前面,马鞭指着华盖马车,为他打抱不平:“徐兄英明神勇,惊才绝艳,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脾气又臭又硬,从没给过人好脸色。”
徐从绎一鞭子甩在他肩上,郭岐笑着躲开,见他神色凝重,也收起笑意。
徐从绎语气冷而硬,眸中淬了寒光,“你什么货色,也配她给你笑脸。她是大齐的公主,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再让我听见你言语不尊重,当心你的舌头。”
郭岐轻蔑一笑,匪夷所思:“你认真的,希望徐兄将来不为私情所困,着了这……长陵公主的道。”
裴炜萤嫁给他的目的从不单纯,他了然于胸。她身为皇室的公主,却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立场天然在他对面。他原也没打算和她长相厮守,待到矛盾爆发前,趁机和离还她自由身。
也不负父母临终前的嘱托。
他们性子处不来,按着头结为夫妻,注定是一对怨偶,何必闹到相看两厌。
白鹤书院是河东考学学子心中圣地,坐落在原州城外白鹤山腰,车马一个时辰可达。裴炜萤踩着凳子下车,山风清爽,缭乱她鬓间碎发。
山路狭而陡,雪青丹朱尚能应付,裴炜萤只好望而却步,看徐从绎健步如飞走在前面,不满道:“我是陪你来的,你的风度呢?”
徐从绎折回,二话不说蹲在她面前,裴炜萤踢他一脚,朝周围看了看。
布衣书生结伴,脚下生风,眼睛却跟着这位衣着华丽,容光照人的女子,目光好奇。
裴炜萤决计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亲昵,提起裙摆闷头往上走,丢给他一句:“我才不要你背,丢死人。”
她擅长打马骑射,身体素质不差,可……可昨夜和今早太能闹腾,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大腿根部猛打颤,肌肉强烈跳动,稍微抬腿筋骨似被强行掰直,痛不欲生。
徐从绎长指探向她额头,薄汗微湿,抓住她的腰勾住腿抱在怀中,裴炜萤顾不上什么脸面,听他的话紧紧搂住他,不敢让人瞧见她这副尊容,埋在他颈窝里。
“我是殿下,你是臣子,虽然你我是夫妻,可驸马没我的召见,不许入我的寝室。”
他戏谑道:“公主真是高贵。”
她吐息轻柔,伴着香气丝丝袅袅融入肌肤,徐从绎喉结一动,不妨被她屈起手指刮蹭一下。
他下颌紧绷,冷冷警告:“再闹把你扔下去。”
“你敢!”
裴炜萤柔软的手贴在他颈后,他气势迫人,肩宽腿长,身姿矫健挺拔,居然也曾是中过进士的文人。在她心目中,文人应该是崔晏那般,斯文儒雅,谈吐温和谦虚。
到头来,她居然嫁给他。
书院门前学子众多,裴炜萤在咫尺之距从他怀里下来,被他扣住手掌牵起,径直走向陆院长居所。
陆清如远远对着他们笑,瑜儿梳了小辫子,头戴百花花环,撒开腿跑过来。
陆清如的祖父陆渊曾官至礼部尚书,可惜是前朝的官,致仕后当过几年私塾先生,前朝灭亡之际举家搬到河东追随徐横,创办白鹤书院。
步入正堂,迎面一幅松鹤延年湘绣,梅瓶里一支海棠花繁叶茂,青瓷鱼缸里几尾锦鲤,灵活可爱。
正中坐着一位白发老者,眉目严肃,嘴角下垂,仿佛张嘴便要训斥人。
裴炜萤冥冥之中好似见过他,难忘他可怕的眼神,下意识抓紧徐从绎的手,甚至想朝他身后躲。
老人缓缓开口:“你识得多少字,读过什么书?”
陆清如扑哧一笑,像哄瑜儿般轻声道:“祖父认错了,这位不是求学的学生,是长陵公主,绎之的妻子。”
徐从绎笑道:“学生携新妇长陵公主拜访老师。”
陆渊似懂非懂,看向他们紧握的手,发出沙哑愉悦的笑声,但目光移向裴炜萤的脸,眉头微蹙连连摆手。
“不好,不好啊。绎之,你居然娶了这丫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老夫我当年替你们算过,八字不合,难成佳偶。”
裴炜萤一头雾水,难道徐从绎从前和别人有过婚约,陆渊年迈糊涂,错认成她?
她给徐从绎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却恍若未见,松开她俯身在陆渊耳边低语。陆渊听完抚掌大笑,突然拽住裴炜萤的手,放在徐从绎的手心。
他宽慰笑道:“你们要好好的,成亲后不是小孩子,别整天斗气。老师我呀,等着看你们儿女成群,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抱得动。”
这老头真会胡说。裴炜萤羞得低下脸,撇下他们和陆清如到院子里侍弄花草,瑜儿很会黏人,爱不释手捧着她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