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如挂在玉家兴的手臂上非要冲过来,还是谢二替他们兄妹解了围。
谢二熟悉韵如的脾气,将韵如从玉家兴身上扒了下来,淡淡说:“你哥哥讲究男女大防,你早点进去他也好早点治伤。放心,我们都在呢。”
三两句,成功把韵如带上二楼。韵如一步三回头,满眼的担心,却又觑着萧文铁青的脸色,只能老老实实往楼上走。阿黎看在眼中,默默替韵如记在心里。
见妹妹上楼关了门,萧文这才松口气,在堂屋的角落里缓缓坐下,咬着牙忍痛脱掉被血浸透的靴子。
利刃穿掌,本就剧痛。他身高腿长,躬身弯腰去替自己收拾伤口,额上冷汗一阵阵冒。眼前突然一黑,他身子略晃了晃,却被一双手搀住手臂。
是阿黎,一手端着伤药剪刀,一手从怀里掏出半片薄荷,塞到他唇边。
“聊胜于无。”阿黎有些抱歉。薄荷只能提神不能止痛,她带来的种子不足,只剩了这些。
萧文摆摆手:“阿黎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军中受伤是常事,我以前在德国读警察学校,训练受伤比现在还要更惨,咬咬牙就过去了。”
阿黎点头,挽起袖子去剪开他的裤脚,却被萧文迅速地避开。
“不合规矩。”萧文拒绝,她名义上到底还是玉家兴的四姨太,怎能替他这样一个外男来收拾伤口和衣服?
“韵如救了林师父,我帮帮她哥哥,”阿黎并不在意,“这才是我的规矩。”
她从小布袋里摸出三七和侧柏种子,在发间蹭了蹭,隔一会儿揪下一截绿芽儿,娴熟利落。新鲜的药草被她一点点碾碎,涂在伤口上,动作轻柔,医者仁心的样子,让他想起韵如,心里渐渐升起好感。
“浮厝林里,抱歉曾经误会你养尸害人。”萧文有些愧疚,“当下情形,我把你和谢二都当成了颂骨帮的首领,对你们下了杀令,想必给你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却很潇洒,摆摆手道:“误会我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他以前没有见过阿黎这样的女子,韵如在城中城里遇险,多亏了阿黎相助。
萧文有些感慨:“以前觉得妹妹太过离经叛道,现在觉得韵如若是像你一样坚强独立,还有自保的能力,才能让人放心。”
阿黎却维护韵如:“韵如不是离经叛道,她是知道何为不为,何为可以有为。她和全家对抗,不惜跳桥也要读书,能救死扶伤,还如此善良。她比你想象中坚强厉害多了。”
萧文沉默:“韵如如果听到你这么夸她,一定很高兴。”
“你是她的亲哥哥,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相信她。”阿黎轻声说,“我想,所有人里她最渴望的,不是我的认可,而是你的。”
一番话,倒让萧文有所触动。如果没有谢二和阿黎的支持,韵如根本没有机会展示她的能力。他一直以来想替妹妹找归宿,让她继续做莬丝花的想法,会不会是错的?
“其实我也很羡慕她。”阿黎还在继续说,脑海中突然浮现韵如不管不顾,抱着玉家兴手臂哭的样子,又沉默下来。
曾家还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喜欢就笑难过就哭,前一秒还和玉家兴生气,后一秒就扒在树上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和韵如多么像。但六年颠沛流离,现在的她好像却很难轻而易举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总要藏自己,总要猜别人。
“羡慕她一天到晚被我束手束脚么?”萧文轻轻笑。
“起码还有人愿意为她担心。以前我也最烦大师兄每天念叨我。”阿黎咔咔两剪,将伤口敞开,“现在,想被管着都没机会。”
她刻意营造轻松气氛,引导萧文说些别的,也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包扎时的疼痛。
“准备好了么?”她抬头问,却见萧文直起身,对着她身后打了个招呼。
“大帅。”萧文叫。
阿黎转过身。
玉家兴靠在门边,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不知道他听了多久,手里同样拿着替萧文准备的伤药,竟是和阿黎想到一起去了。
“我来吧。”玉家兴接过阿黎的剪刀。萧文下意识就想挡,手刚伸出来,却被玉家兴轻轻隔开。
“怎么?担心我裹不好啊?”玉家兴玩笑,“且看着吧,虽然比不过你妹妹专业,但也够用。”
他军中历练多年,手法娴熟,既轻且巧,绷带一圈一圈缠稳,牢牢在萧文脚后打了个结。
萧文没说话,像兄弟一样拍了拍玉家兴的肩膀。
阿黎看着他们的样子,宛然如记忆中自己与师兄姐们的相处,万分熟悉却又遥不可及。
两人从绣房中出来,沿着屋檐慢慢走。破解血社火时,天色已经昏暗。几人伤的伤累的累,决定休整一晚,等天光亮起再合力离开城中城。
自入城中城来,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宁静的夜晚。阿黎在地上洒了天南星,莹莹蓝光照亮了脚下的路,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星河上。
“是想被人管着么?”玉家兴忽然开口,语带笑意,“记得你应聘过我总督府的花匠,严格说来算你上司,似乎还未收到辞呈。”
阿黎挑眉:“聘书未到,何来辞呈?总督府打算开多少大洋的薪俸,请共和参药行的老板当花匠?”
“聘书么。”玉家兴停下脚步,凝视着阿黎的眼睛,缓缓牵起了她的手,“什么样的聘书?”
他刻意靠近,语意迟缓,明明是试探,却带了不容拒绝的暧昧。他治军颇为霸道肆意,下手从不心软,所有的冷静克制都用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