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的眼睛似乎要在她脸上凿出一个洞。
“宴珩!”纪夫人这时也追出玄关,“你耿叔叔和耿阿姨没吃完饭,染儿不能走。”
耿家是专程为温染而来,商量订婚的,女方不声不响地撤了,是纪家失礼数。
纪宴珩睨了一眼客厅的落地窗,耿家夫妇和耿世清正观察庭院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神色。
他又睨了一眼温染,她瑟缩着,麋鹿一般的眼神,无助,依恋。
不知道他是否抛下她,那样战战兢兢的期待。
纪宴珩收回视线,移向纪夫人,“公司派温染去外地培训,耿家突然登门,她没请假。”
他泰然自若,纪夫人却沉不住气了,“染儿嫁了耿家,不需要辛苦工作,何况有的是清闲的肥差,耿家人脉广,缺她一个岗位吗?”纪夫人招呼温染,“你马上进屋。”
“母亲的眼力好,识人最清,您见过耿世清了,认为他是良配吗。”纪宴珩有条不紊,又云淡风轻。
偏偏化作一把刀,插在纪夫人的心窝。
“纪家不计较温衡波的流言骂名,这些年对温染视如己出,做主她的婚事是应当的。如果对象是耿家的残疾,上流圈会怎样评价纪家,纪家的亲生女儿会嫁瘸子吗。”
纪夫人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消失。
她直勾勾盯着纪宴珩,纪宴珩也盯着她。
好半晌,纪夫人无动于衷,“你不是回公司开会吗?别耽误你的时间,司机送染儿。”
是试探,亦是最后的让步。
温染必须在老宅多留半小时,招待好耿家,圆一圆尴尬的场面。
“你上车。”
温染望着他。
纪宴珩握住车门扶手,手背青筋暴涨,起初只是一缕,两缕,在和纪夫人无声的对峙中,他指骨开始泛白,发青。
纪淮康夫妇是绝对的权威。
即使在权贵阶层,最活跃显赫的几大家族之中,也有极高的威望。
纪宴珩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生活,可涉及纪家的利益,声誉,前途,他是服从的。
二十九年融入骨血的子弟观念。
不止他,享受了家族荣耀辉煌的二代,皆是如此。
“你今天不对劲。”纪夫人眼底风起云涌,“你和耿世清有仇,和耿家结过梁子?”
“没仇,也没结梁子。”纪宴珩冷声冷气,“单纯觉得温染嫁耿世清,糟蹋了。”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人们打拼一辈子求之不得的,染儿唾手可得,什么是糟蹋?”纪夫人呵斥温染,“你是上车,是进屋?”
她猛地一哆嗦。
车门弹开,纪宴珩一言不发,臂肘线条紧紧地撑着衬衫,鼓胀出褶皱。
“上去。”
纪夫人不知是顾虑什么,还是思考什么,一时恍了神,纪宴珩缓缓拉开车门,重复了一遍,“温染,上去。”
温染浑身无力,四肢是虚浮的,她匆匆上车,暗自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纪宴珩也弯腰上车,熟悉强势的味道入侵,她心口刚落地的巨石,又悬了起来。
耿家也走出宅子。
“纪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车窗没关严,耿夫人满是疑惑,“染儿是不是没瞧上我家世清?”
“怎会瞧不上?”纪夫人安抚,“世清在席间给染儿夹菜,照顾体贴她,女人结婚图什么呢,不就是图男人知冷知热,有情有义的。”
耿夫人根本不相信,这状况摆明了是没搁心上,敷衍了事,“小姑娘都喜欢高大帅气的,世清长相不出众,可结婚过日子不是风花雪月,是衣食住行,没有经济实力再帅有什么用?像纪公子和叶公子财貌双全的,市里又有几个呢?染儿太天真了。”
温染攥着安全带,感受到纪夫人探究愤怒的目光,头皮一阵阵冒寒气。
她这八年乖巧懂事,从没忤逆过纪淮康夫妇,包括那两次相亲,她不情不愿,也安安分分去见面了。
唯独这次。
耿世清先天残疾,加上纪宴珩车里广播的新闻,放大了她的抵触。
才害得纪家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