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云看村的雾色正浓,鸡叫却已经响起。
村长张金银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他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裤,上身又披了一件中山装样式的夹袄,很有干部风範。
昨天晚上,村子里来了一位大人物,因为到达云看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张金银也没敢多做打扰。
张金银盘算好了,今天他得去村里的集市上买点特産,给隔壁送过去,也算是尽了东道主的礼数。
这麽想着,张金银打开门,院子里就蹿出了一阵阵香味,还有煮饭的烟火气。
张金银被熏得咳嗽了几声,使劲眨巴了眨巴眼,这才从雾色中看清,自家院子里竟然有个五六岁的小娃儿在烧火做饭。
小娃儿穿着单薄的长裤长褂,裤腿和袖口处都挽了好几大圈。因为够不到锅台,他还蹬着板凳,拿着勺子搅锅里的粥。
“张兵?”张金银试探的喊了一声。
小娃儿听到声音,不慌不忙的盖了锅盖,从凳子上下来,这才转过头看着张金银说:“张伯伯,饭马上就好了。”
张金银又看到张兵穿的单鞋离竈台的火很近,似乎下一秒就要点燃了。
“你咋还起来做饭咧?你不知道做饭很危险吗?”张金银皱着眉,走过去把张兵从竈台旁拉开。
按理说五六岁的小娃娃,正是肉嘟嘟的时候,可是这个张兵并没有。
张金银觉得刚刚那一拽,就像在扯一张薄纸一样,干柴,瘦骨嶙峋,还带着彻骨的寒冷。
“哎呀,我哪里就差你做的那口饭啦?”张金银把身上的夹袄裹在张兵身上,“你几点起来的?我都没听到你动静。”
张兵似乎没有听到张金银的询问,他眼眸带着不属于同龄孩子的成熟,“我想感谢一下您。”
张金银低头瞧向跟前的小娃儿,同情,可怜,数种情绪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这娃儿命太苦。
“张兵!张兵!”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粗野的喊叫,“跟我回家!”
张金银皱了皱眉,盯向门口处,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张兵身子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下,冻得僵硬的手攥成了拳。
云看村今天比往常都要热闹,因为这里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夜之间,偌大的平地之上凭添了一座气派的洋楼别墅,紧邻村长张金银家。
清晨醒来口口相传之下,村上的居民便聚在了村长张金银的门前。
有两个村民靠墙抱胸议论。
“头一次见房子能盖得这麽快,就一晚上啊,两层楼房都盖起来了!关键是我离村长家这麽近,愣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憨厚的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满脸的不可置信。
“谁说不是啊!还建得这麽气派!门口还有保镖呢,都穿着黑西装,可正规了。”另一人随声附和,眼中的惊讶不比之前的男人少。
忽然,一个手拿放羊鞭的男人凑了过来,他头发卷翘,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破棉袄,脸上却有几分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房子是直接用吊车吊过来的,人家之前就是盖好的!”
刚才还议论不休的人们此刻纷纷望向男人,有人问:“何二锁,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何二锁扬起鞭子把羊往远处赶了赶,留给大伙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毕竟可是他带着村长把人接到村子里的,“咱们村可是来了大人物喽!”
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村东头张麻子已经闷头去砸村长张金银的大门了。
“这张麻子又来找张兵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那娃儿上辈子造了什麽孽竟然跟了这麽一个人家!”
“还不是怪李翠花的肚子?早不怀晚不怀,偏偏就在他们领养了张兵这娃子后,怀了!你说咱正常人,哪个不得亲自个儿家孩子啊!”
“可不是啊,要怪就怪张兵命苦。”
哐当——
张金银开了大门,没好气的瞪着张麻子:“张麻子,你还有没有规矩!知道这是哪儿吗?”
张麻子看都没看张金银,偏头去看张金银身后藏着的张兵:“天天跑,你以为有村长给你撑腰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样!?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说着他就去拽张兵,此刻小张兵目光紧紧盯着张麻子那张狰狞的脸,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动也动弹不得。
“你干什麽!?当着这麽多人,你还想打人?”张金银迅速挡住了张麻子的动作。
张麻子眼睛瞪得像铜铃,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带着昨晚的酒气,“村长,这是我儿子,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这张麻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喝醉了就打他儿子,我在隔壁天天听到他打人的动静,可吓人了。开始吧,这小张兵还哭叫,这两年我倒是听不到了。”
“”
村民们就倚着墙根看戏,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推着轮椅从身后缓缓走过来。
小温晴坐在轮椅上,因为云看村比温城温度低很多,所以今天出门她穿得格外厚实。
穿过稀稀疏疏的人群,小温晴朝前方张金银的门口看去,虽然听清楚了他们的吵嚷声,也看到了人们口中那个叫张麻子的粗野举止,但是小温晴没有看到张兵,所以她并不知道张兵到底长什麽样子。
小温晴微微弯了弯脖子,爷爷温识勋站在后面以为是她坐累了,于是转过身蹲到她身旁,温声问:“晴晴,你要是累了,咱们就回去吧。”
温识勋之所以来这个荒蛮的小山村,只是为了给他唯一的孙女治病,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想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