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祝映台的嘴里迸发出一声痛呼,跟着他便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那喊叫再继续下去。此时他的后腰像是被刀子在切割一般,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那个可怕的恶咒烙印正在他的身体里游走,一刀一刀,再来一刀!
祝映台和梁杉柏都停了下来,那个杀手却显然不会停,趁着两人都被牵制住的时候,他飞快地旋身后撤,然后觑准时机又冲着梁杉柏一剑袭来。但是他没有想到,梁杉柏还有余裕动起来——他带着祝映台一起动起来!
如果这个黑衣人是现代人,此时多半会生出一个感慨,因为梁祝两人此刻的动作就像是在共舞一曲华尔滋一般。梁杉柏侧身站在祝映台的身后,一手托着他的腰,另一手控着祝映台的手腕,桃木剑便开始重新动作起来,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姿态。
刚刚祝映台攻击的时候,桃木剑的速度很快,此时的桃木剑速度却显得又慢又快,说它慢是因为梁杉柏每一剑的起、落、行、止的路线,那个黑衣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说它快则是因为无论看得再怎么清楚,那黑衣人却十分诡异地无法避开那一剑又一剑。
一剑掠过手臂,砍伤了肩胛;一剑横劈腰部,剖开了肌肉;一剑滑过腿侧,露出了白骨;一剑又一剑,黑衣人节节败退。他蒙着面,露着一双原本平静无波甚至显得有些阴鸷的眼睛,但是此刻这双眼睛里的情绪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这个人怕了,人的心里一旦生了惬意,动作便会越发迟钝,弱点暴露得越多,自然也就愈加危险。但是梁杉柏这里的情况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有足够的余裕制服黑衣人,可惜的是祝映台的身体撑不住。手中的桃木剑不知怎么就与阴剑罗睺产生了联系,那柄妖异强大的武器正在丝丝缕缕地侵袭着祝映台的神识,汲取他的生命力,哪怕梁杉柏借力打力,在与那黑衣人的较量中逐步削弱了罗睺对祝映台身体的控制力,祝映台的身体状况却仍然在飞快地变差。 ?
就在祝映台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黑衣人突然化剑指为爪,一爪前探,拼了自己的命门不守,抓向了祝映台的眼睛。不得不说黑衣人这一决断正确至极,梁杉柏固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是否受伤,却一定在乎祝映台的,所以他退了。趁着这一退间拉开的距离,黑衣人猛地收爪回身,从窗口翻了出去。与此同时,祝映台所承受的痛楚也到了极限,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倒进了梁杉柏的怀里。
梁杉柏将祝映台放倒在地,一手试他情况一手却随意往后一挥,随之一团光芒猛然从他掌间迸出。那是一团黑色的光芒,比黑夜更要黑。黑色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出窗外,正中那名逃窜的黑衣人后背,须臾之间,一团黑光爆起,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臭味。黑衣人惊骇地转回身来,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黑火所包围。火焰蒸腾得空气扭曲,他的面容也随之扭曲、变形。遮脸的面巾很快被烧毁,露出了一张梁杉柏他们曾见过的脸,那是郑由府的管家老李。老李似乎自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被黑火团团包围的他放弃了自救,却拼尽全力开始凝聚最后的力量,想要向某处示警,一点赤红的火光在他指尖凝聚,越来越大,宛如一只破壳而出的雏鸟,马上将要振翅飞扬。
屋内,梁杉柏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到地上,他将祝映台轻轻放到衣服上头,伸手按在他的额头,随之祝映台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冻着了一般,他的手松开了一霎。梁杉柏飞快地抽走他手中的桃木剑,又试了试他的体温,确定没太大问题,然后才伸手一撑窗台,轻巧地跃了出去。
老李还在拼命地凝聚力量,这位老人的浑身上下,此刻从内脏到肌肉骨骼到皮肤都正在黑火中迅速垮塌,就如同黄油在火中溶解一般,他一半的身体已化为骷髅,另一半却还覆着焦黑的皮肉,看起来宛如烈火地狱中的恶鬼,十根如蜡油般流淌的手指还在勉强动作,而他手中的雏鸟却也因此羽翼渐丰,缓缓睁开了眼睛。伴随着一声清鸣,火鸟终于冲破火光而出,直飞天穹,速度快得宛如一道流星。然而终究是宛如一道流星,梁杉柏似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就在下一瞬间,空中骤然闪过一道黑色霹雳,宛如死神的镰刀轻轻划过,便将那火鸟砍了个正着。集聚了老李一身修为甚至是性命的火鸟在刹那间便被无声地撕裂成两半,团团的火光变作了火流星,下雨一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已经被烧成半具骷髅的老李嘴里猛然喷出一口黑褐色的血沫,跌倒在地。
他的眼中不再有阴鸷、坚毅,他被烧没了眼皮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眶中透着绝望和害怕的情绪。梁杉柏缓缓地走过去,他想要退,但是根本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骷髅也开始融化了,从下往上,骨骼化为液体,掉落到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滋润着厚厚的草甸。
「你……你……」老李歙张着两排森森的白牙,发出含糊难听的声音,「你竟然……竟然真的是……」
梁杉柏看着他,只问了一句:「你是谁?」
老李的眼神在这句话落地的一刹那忽而又一扫之前那些软弱的情绪转而迸发出了骄傲,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梁杉柏的视线移动到了别的地方,顺着梁杉柏的视线看过去,老李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是多么想把那件东西藏起来啊,可是此时融化得只剩胸部以上的他已经什么也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