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家庭吗?”蒲黎加嗓音清冷,打散了小桌周围凝固的空气。“你的父母兄弟都没法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叶欧佩西愣了一下。这样的话,他好久都没听过了。
一直以来,他是莎莎的兄长,也是莎莎的依靠,他的定位是这个家里作为支撑的人,没有人来告诉他,他能依靠谁。在那些极度疲惫的时候,他偶尔也曾想过,有没有可能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跟他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剩下的我来吧”,但很遗憾,并没有。后来,他便想也不敢去想了。
“我没有兄弟,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年幼的妹妹。”谨慎的叶欧佩西并没说起莎莎失踪的事。
“抱歉,我并非想过多打探什么,只是确保你的目的纯粹。”蒲黎加终于愿意多解释几句了。“工会虽然设在学院内,但其运转是完全独立的,工会和学院既没有资金关联,也不会共享学生的信息,因此,我难免保持中立和警惕。”
叶欧佩西点头,“我能理解的,蒲黎加小姐。”他现在才觉得对面的敌意淡了下去,不过,也仅仅是淡了下去而已。
“你说,你是神明虔诚的信徒?”她打量着少年,用一种不置可否的语气问。
叶欧佩西丝毫没犹豫,立刻确认,“是的,神明保佑波鲁多城,保佑每个平凡的人。”
“是吗?”纯白的裙子离开座椅,来到西边的窗前。蒲黎加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问叶欧佩西:“那你知道,仅仅是这个月以来,波鲁多城有多少个村庄受到风暴的影响吗?这些村庄减产了多少粮食?受伤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财物和民居?”
“你又知道,今年以来波鲁多城有多少人不得不离开久居的家乡,跑到外地谋求工作机会?这些人里有多少曾在街头流浪?又有多少每天只能靠工会救济的一碗粥活着?”
叶欧佩西没想到她会问这些。他确实不知道。在踏进这间活动室以前,他的生活已经足够令他焦心忧虑,他的眼里再放不下别的了。经济的拮据、生计的烦恼、照顾莎莎成为顶梁柱的疲惫、莎莎的失踪,以及那个魔女……
这时天空飘来一大片沉沉的乌云,天色瞬间暗淡下来,蒲黎加转过来,“叭”地开了一盏灯。柔和的小灯照亮了桌子周围的几平米,也让叶欧佩西对室内的装潢看得更清楚了。这里,并没有一座微缩神像,也没有任何信徒家里常见的摆件。
“看吧。”蒲黎加垂眸,意指那一圈被光眷顾的地方。“那些你不曾在意的事情总是发生在黑暗里,不在他人的视野中,更不在神明的目光下。”
一瞬间,叶欧佩西像被电流触碰到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是最虔诚的信徒这没错,神明的恩泽巨大是无可辩驳的这也没错,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理由来纠正蒲黎加的“误解”,但此刻他却有点说不出话。
“工会,便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它的光芒虽然有限,但却全部聚焦在了平凡的普通人头顶。”蒲黎加深蓝色的眼眸绽放出流光溢彩。“你能明白吗?工会不是贵族的利益场,不是勾心斗角的角逐地,更不是任何别有用心的人该出现的地方。它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存在,是一些人用自身力量帮助另一些人。”
鬼使神差地,叶欧佩西缓慢点了下头。
刚才的蒲黎加好似变了一个人。不,准确地说,她是把冷漠外壳下的一部分掏了出来,短暂地展露于人前。在她那样纯粹的目光下,少年好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脖子。
午间的风略微闷热,吹过小桌上对谈的身影,又吹过少年回程的路,最后吹到了魔法自习室的门口。
“叶欧,你回来了!快来快来,你不在我都没动力练了!”波齐的圆脸上挂满无聊,“卢榭老师的余威太大了,要是他再拖堂几分钟,我真怕自己枯燥得昏过去!”
“人竟然不多?”和波齐不同,叶欧佩西的注意力放在了环境上。“我还以为这一排房间都会被占满呢。”
“就是呀!”波齐使劲儿点头。“要是人多一些,氛围好一点儿,我也就跟着练起来了。搞不懂……明明练习魔咒很危险,所以必须使用特制自习室,怎么大家都不爱来呢?难道都像我一样,之前准备入学考试时已经用光了这辈子的力气?”说着,波齐好像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作“灵魂缺失”状。
叶欧佩西把他拉起来,“开始吧!”
“……不再聊一会儿天了吗?”波齐不情不愿地嘟着嘴,“或者,再复习一下课上的要点再开始练?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零食再练?”他就差说:“你怎么能直接就开始练啊!你不是普通人类吗?是怎么做到一点也不拖延的?!这不是一般的狠人能做出来的事啊!”
叶欧佩西没回答,直接走到自习室中央念起了魔法咒语。其实不是他行动力强,他也是被逼出来的啊!要是不赶紧练习,他就没法去做任务,不做任务他就没饭吃,没饭吃就更没法去救莎莎了!
少年专心致志,生涩的咒语很快变得熟稔起来。每一个字,每一个音,只去念它,只去感受它,一遍一遍。不去分心,就只有当下,只有自习室里的这一刻。
他必须专心,也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提升魔法实力,因为他根本没有其他时间用来练习,也没有其他任何退路。
看着室友这样,波齐也慢慢收了心,开始练习起来。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两个少年的魔法咒语,此起彼伏,像一行交织的诗句,又像一曲轻柔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