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掩盖的真相,被压抑的绝望,被蔑视的微末,都喷薄吧!
“那些失踪的孩子,他们的灵魂就藏在机器人里,他们的魔法天赋被利用,他们的躯体被禁锢,不死不活,生不如死!”他笨拙地开始倾吐真相,期待着哪怕有一个人会开始怀疑,会愿意相信他!
“你们用禁忌魔法强制让树精幼小的孩子长出肿瘤,发狂的树精攻击人类,你们非但不管,还一次次取走肿瘤,让这种人造的能量球作为机器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
“你们向约里克城城主推广机器人遭到拒绝,便阴谋策划了连日的暴雨,迫使城主买下一大批昂贵的机器人!”
叶欧佩西对埃豪斯的指责说到这儿,几乎所有人都用那种看疯癫之人的目光看着他了,他们一致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或者还有些人,他们不耐烦,不在意,不关心,只拿出淡淡的冷漠,以匹配他们千篇一律的宴会着装。
过了最开始的新鲜,戏剧还一直太吵闹的话,观众便难以保持兴趣了。
叶欧佩西见此,一步步走向人群,更加卖力地宣告:“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每个人都逃不脱!因为这群人就是要让全天下都对他们唯命是从!他们如此不择手段,一定会有更多的城市和更多的人陷入灾难!波鲁多城就是下一个约里克!”
但……他走过的地方,人们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很快就往后退去。他越是声嘶力竭,越是用尽全力,就越像是一个笑话。
“诶……”娜露利荷消失了那么久,终于再度出现。
“你现在来,该不是来帮我的吧?”叶欧佩西沮丧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面庞。
“你希望我怎么帮?和你一道做徒劳地反抗,然后收拾包袱跑路吗?”娜露利荷第一次像个正常人那样说话,既没打趣嘲讽,也没暴躁大吼。
“连你也觉得我不该揭露他们的阴谋吗?”
“我觉得该不该不重要。我只是一个魔女,勉强在神界讨生活,自己明天能不能平安地活着都不确定,哪还有闲心管人类的勾心斗角?”
“那你来是……”叶欧佩西突然安静了,他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力量,跌跪在地上。但在众人看来,他这是发疯无效,改为求饶了。
“我弄明白了。”娜露利荷解释道:“如果神侍带的学生出了问题,他可以等到下一次考试再去重新选择一个新生。这中间只需要定期参加一些集体学习就可以。”
原来魔女消失的时候就是去做了这件事。叶欧佩西苦笑:“那还真是……恭喜你啊。”
“你是在讽刺我?”娜露利荷微微愠怒。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生存,难道有错吗?只是叶欧佩西偏要把她心里的一点点愧疚用一根细小的针挑拨出来,塞又塞不回,抹又抹不平,梗在那里,尤其刺眼。
“现在这还重要吗?”叶欧佩西看向埃豪斯,发现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叶欧佩西感知到娜露利荷转身离开了。她仓促撤离,没留下一句再见。也许……以后他们都不会再见了吧?
“可怜的孩子。”埃豪斯俯视着少年,对在场的宾客们说:“他这样疯癫,已经完全不像个人样,我实在不忍心再把他送到警备厅去。反正宝石已经被找到,他也已经被开除,不如就把他赶出去,不要让此事继续影响大家的心情了。”
他的这种风度立即引来了贵族宾客们的赞赏,他们都说埃豪斯真是心善又宽怀,对污蔑自己的人竟然都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他本人则转过头去,看向宴会原本的主角,询问道:“城主大人和莉莉芙小姐以为如何?”
“就按埃豪斯大人说的做吧。”莱昂斯相当配合,莉莉芙也点头微笑,表明自己毫无异义。
卫兵再次出场,把瘫坐在地的叶欧佩西往出拽。这次他没有挣扎,任由学院服的衣摆在地上半拖半拉。
“等等!”福杰斯突然喊道。“他身上还有东西没拿掉!”说着,她兴奋地跑过去一把扯掉了叶欧佩西的魔法纽扣。拿下纽扣的那一瞬间,她眼尖地发现叶欧佩西腰间绑了个布袋,布袋旁边还有一颗圆圆的珠子——避味珠!
他戴避味珠有什么用?福杰斯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管了,拿掉总没错!
于是,在叶欧佩西神情呆滞地被拖到门口时,一股恶臭霎时间飘散出来,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抢回了珠子,人们对他的厌恶已经又升级到了另一个程度了。
“快!快把他扔出城主府的大门!扔远一些!再把玫瑰香氛多拿一些来!”莉莉芙赶紧吩咐身边的人。她虽不至花容失色,但也皱紧了眉头。
大厅里的仆人来去匆匆,他们动作利索地从屏风后面穿过,将精致玻璃瓶中的浓醇液体洒向各个角落,很快宴会厅里便恢复了洁净美好,芳香弥漫。
门被关上。如云的宾客和悠扬的乐音一起消失,璀璨的灯火渐渐在视线尽头变得模糊。这一场如梦似幻的戏剧,终于在深夜的萧瑟中划向了终幕。
冷冰冰的。是错觉吗?
叶欧佩西擦了擦脸,抹到几滴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液体。红的?噢,原来是他的手流血了。像袋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他的手掌、胳膊和后背都擦伤了。
外面黑漆漆的,很安静,如果不是天空忽然亮起的那道闪电,叶欧佩西几乎难以分辨自己到底身在哪一条岔路。
不过也没所谓了。哪一条路,最终通向的不都是同个结局吗?
“莎莎……我……”叶欧佩西哽咽着。他的声音又哑又小,不到一秒钟就被路过的狂风卷入了无边的雨幕中,碎成了满地的坑洼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