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将她送到堂下,小声叮嘱道:“咱俩的事,谁也不要告诉,包括郑旦她们。”
“为什么?”
“你们要一块儿去吴,怕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引起夫差的猜疑和反感。”
“好吧,我听您的。”
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对西施来说,就像度过了十年。
他来了。
她的大哥哥如约而至。
范蠡的车刚停下,寺人便把西施带了出来。她一上车,张开双臂,向范蠡扑去,四片热唇,立马粘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一夜,他们二人仍然相互搂抱着,说着情话,直至太阳出来,仍然无一丝邪念。
自此,每月他俩便要会上一面。不,不是一面,是一夜。
月复一月。
到了第十二个月的时候,太阳照住了屁股。负责接送西施的伯辛,已经在门外催了三次,西施还是不肯起床。不只她自己不起,她也不让范蠡起,两条玉臂紧紧地缠着范蠡的脖子,乞求道:“再睡一会儿,再稍睡一会儿吧。”
范蠡小声说道:“傻妹妹,听说大王今日要亲自给你们授课,你不能去得太晚呀!”
“小妹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该快些起床才是。”
西施将小嘴一噘说道:“您只知道催我起床,您可知道,再有二十三天,我就要走了。这中间,您又不能回来。”
“谁说我不能回来?我不只回来,还要亲自送你上船。”
“送还不如不送哩。”
“为什么?”
“那一天,送的人一定很多,何况,旦姐她们也在船上,莫说搂了、亲了,连个话也不能说,那滋味,比刀子剜还要难受!”
范蠡道:“不送也行。但我必须回来,提前一天回来,陪你在会稽山好好玩一玩……”
“可不许骗我!”西施向他吻了一口说道。
“我何时骗过你?小懒虫,不要耍赖,快快起床吧。”范蠡轻轻拍打着西施圆润的后背催促道。
“您扶我起来。”西施撒起娇来。
“好。”
“您得帮我穿衣。”
“好。”
等西施返回美人宫的时候,勾践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半个时辰。听课的人,已经由二十人减为四人,而她又是这四人之中最重要的一员。她不到,那课讲给谁听呀?一国之王,日理万机,却为了一个乡村女子的到来,硬等了半个时辰,可他竟然没有发怒。不只没有发怒,闻听西施回来了,一脸欢喜之色。
他原本要讲越国历史的,登上讲台后又变为《东周东周:朝代名。从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洛邑(今洛阳),到公元前256年被秦国所灭为止。忠义传》。
“所谓忠,首先得忠于君王,忠于国家,忠于主人。自周平王东迁洛邑至今,已经走过了二百九十一个春秋。在这二百九十一年里,有不少仁人志士,为了他们的君王,为了他们的国家,为了他们的主人,或赴汤蹈火,或以命相殉,或吃尽了苦头、饱尝了艰辛,创作了一曲又一曲悲壮的忠义之歌。今天,寡人所要讲的第一个忠义之士,叫作弘演,卫国人。
“卫国自卫武公立国,历经一百四十四年,传了七个国君,方传给卫懿公。这家伙在位九年,懈乐怠傲,不理国政,不恤百姓,最好的是羽中一物,其名曰鹤。懿公所养之鹤,多达数百,皆有品位俸禄,上者食大夫俸,次者食士俸。懿公若出游,其鹤亦分班从奉,命以大轩,载于车前,号曰‘鹤将军’。养鹤之人,亦有常俸。厚敛于民,以充鹤粮,民虽饥冻,全不抚恤。周惠王九年,北狄北狄:狄,古族名。亦作翟。春秋前,长期活动于齐、鲁、晋、卫、宋、邢等国之间。公元前7世纪时,分为赤狄、白狄、长狄三部,各有支系。因为他们主要居住在北方,故又统称北狄。出兵侵卫,卫军恨懿公重鹤轻人,不战而溃,北狄兵长驱直入,懿公不自量力,驱车迎战,战于荥泽,被狄军砍为肉泥。有一贤大夫名叫弘演,出使陈国归来,闻懿公死于荥泽,往觅其尸。一路看见骸骨暴露,血肉狼藉,不胜伤感。行至一处,见大旆旆:泛指旌旗。倒于荒泽之旁,弘演曰:‘旆在此,尸当不远矣。’未数步,闻呻吟之声,前往察之,见一内侍折臂而卧。弘演问曰:‘汝认得主公主公:称谓,各诸侯国大臣称其国君为主公。薨处否?’内侍指一堆血肉曰:‘此即主公之尸也。吾亲见主公被杀。为臂伤疼痛,不能行走,故卧守于此,欲待国人来而告之。’弘演视其尸体,俱已零落不全,唯一肝完全。弘演对之再拜,大哭。乃复于肝前,行礼如生时。事毕,弘演曰:‘主公无人收葬,吾将以身为棺耳!’嘱从人曰:‘我死后,埋我于林下,俟有新君,方可告之。’言毕,拔出佩剑,自剖其腹,手取懿公之肝,纳于腹中,须臾而绝。……”
讲着讲着,勾践的眼圈红了:“如此一个昏君,弘演居然以腹为棺,要是一个明君呢?还有那个小内侍,怎么不生在咱越国呢?”
他一边问一边向台下扫去,见这四个美人儿一脸悲伤,尤其是西施,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好了,好了!咱不讲弘演了,咱讲一讲晋国的介子推……”
介子推的大名,四个美人儿并不陌生。何也?
清明前一天是寒食节,寒食节这一天,无论是中原列国,还是远离中原的吴国和越国,都不能举火,谓之冷食。据说,这是因介子推之故。晋文公重耳,未曾为君之时,先是遭到父君献公的迫害,后又遭到其弟惠公的迫害,在国外流浪了十九年。其间,曾流浪到卫,卫文公不让入城,一路行至五鹿,又被村夫耍笑了一顿,又气又饥,不能行走。随行者介子推,割股煮羹以进。及至重耳为君,大封功臣,以从亡者为首功,独独忘了介子推。邻人解张为介子推打抱不平,悬书宫门。子推闻之,背负老母躲进绵山。晋文公读了解张之书,又惭又愧,亲去绵山寻找介子推。子推不肯相见。文公令军士举火焚林,想以此逼介子推出来。谁知,子推终不肯出,母子相抱,死于枯柳之下。文公见之,为之流涕,命葬于绵山之下,立祠纪之,并改绵山为介山。后世于此立县,谓之介休,言介子推休息于此也。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之候候:五天为一候,三候谓之气,六气谓之时,四时谓之岁。。国人思慕子推,以其死于火,不忍举火,为之冷食一月,后渐减至一日。
勾践轻叹一声说道:“介子推在主人饥饿的时候,割股烹之以献。寡人很想知道,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四位美人儿将以何处?”
西施毫不犹豫答道:“学习介子推。”
“你呢?”勾践指了指郑旦。
“小奴也是。”
勾践指了指移光和旋波,二人齐声道:“学习介子推。”
勾践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讲道:“寡人所要讲的第三个忠君爱国之士,姓解,名扬,晋景公时为晋国的大夫。不知四位美人儿听说过他的大名没有?”
四美人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起将脸转向勾践,轻轻地将头摇了摇。
“周匡王五年,郑国迫于楚庄王的淫威,叛晋而附楚。晋灵公恨之,命相国赵盾统率晋、陈、蔡、卫、曹五国之兵,共五万余人,并战车七百乘,以老将解扬为先锋,气势汹汹地杀向郑国。郑国惧,遣使向楚国求救。楚庄王遣司马司马:官名,掌军政及军赋,西周置,为六卿之一。春秋时各国沿置,但地位和职掌不同。楚国司马为最高武官,其地位与令尹(相国)等。晋国司马之地位则低一些,“晋国作三军,每军各置司马,其地位在三军将佐之下”。贾,率战车三百乘以救郑,与联军战于北林,联军大败,解扬为楚军所获,被押到楚都。楚庄王久慕其名,笑而释之。十四年后,楚庄王伐宋,将宋之国都睢阳城团团围住,造楼车高于宋都,日夜攻打。宋遣使求救于晋。晋惧楚,不敢救宋,可又不想失去宋,遣解扬为使,谎称晋兵已发,让宋坚守。解扬受命之后,微服奔宋,为楚军所获,献于庄王。庄王认得解扬,问曰:‘汝来何事?’解扬曰:‘奉寡君之命,来谕宋军,晋兵已发,让其坚守待救。’楚庄王曰:‘尔前北林之役,汝为我贾所擒,寡人不杀,放汝回国,今番汝又来自投罗网,照理该杀。但汝若肯听寡人之言,寡人不仅赦汝死罪,还可封以高官。’解扬道:‘不知大王,想让末将做些什么?’庄王曰:‘寡人将你送到睢阳城下,汝只需对宋军说道,晋国中有事,急切不能相救,恐误你国之事,特遣我口传相报。如此,则宋人绝望,必然出降。事成之日,当封汝为县公县公:县,地方行政区划名。始于春秋时期,最初设置在边地。秦、晋、楚等大国,往往把新得的土地置县。到春秋后期,各国才把县制逐渐推行到内地,而在新得到的边远地区置郡。郡的地位在县下。故晋国简子说:“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公,古爵位名。为五等爵(公、侯、伯、子、男)的第一等。县公,一县之最高长官,但楚国的县公,其地位远比他国和后世的县令、县长要尊,因为楚君自称为王,它的县公就像周天子属下的诸侯,也就是列国之君。,留仕楚国。’解扬佯许之,曰:‘喏。’庄王升解扬于楼车之上,解扬高声叫道:‘城上的宋人听着,我乃晋国使臣解扬也。被楚军所获,使我诱汝出降。汝切不可!我主公亲率大军来救,不久至矣。’庄王忙命人将他牵下楼车,责之曰:‘尔既许寡人,而又背之,尔自无信,非寡人之过也。’叱左右斩讫报来。解扬全无惧色,徐声答曰:‘臣未尝无信也。臣若全信于楚,必然失信于晋,假使楚有臣而背主之言,以取悦于外国,大王以为信乎?不信乎?臣请就诛,以明楚国之信,在外不在内!’庄王叹曰:‘忠臣不怕死。’子之谓矣!释之使归。”
勾践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在四美人儿脸上一一扫了一遍问道:“汝等听了解扬的故事,有何感想?”
“钢刀加项,解扬不改初衷,解扬是个真忠臣!”西施道。
“说下去。”勾践道。
“解扬假意听楚,骗得了楚庄王的信任,把晋君之命,如实地传给宋人。可见,说谎并不可耻,关键是看你在何种场合下说,为什么说。”西施又道。
“说下去。”勾践以目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