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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壮哉子推(第2页)

文公道:“记得。”

小蜥道:“奴婢是想拿二夫人的人头去祭奠仲榆的。”

文公道:“汝为什么要拿二夫人的人头去祭奠仲榆?”

小蜥道:“二夫人滥杀无辜。岂止是无辜,仲榆还是她的功臣呢!若非仲榆报信,二夫人怎会知道众雄要劫主公去楚?二夫人为您着想,害怕走漏了消息,害怕走漏消息也不能随便杀人呀!况且,二夫人已经将仲榆关进幽室,她就是想走漏消息,走得了吗?”

“这……”文公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许久方道:“二夫人毒杀仲榆之事咱不再说了。我来问汝,二夫人在齐之时是否真有相好?”

小蜥如实回道:“没有。”

文公道:“那珍珠衫是怎么回事?”

小蜥道:“是奴婢从二夫人房中偷出,送给齐大顺的。”

文公道:“汝还算老实。若按所犯之罪,理应凌迟处死,念汝为朋友报仇,不惜以身试法,有古之侠义之风,死罪免去,罚汝为二夫人守墓终生,汝可愿意?”

小蜥道:“主公宽大为怀,饶奴婢不死,奴婢感激不尽。然,奴婢曾在仲榆墓前发过重誓,一定要拿二夫人之头来祭奠仲榆。主公若真的怜见奴婢,使奴婢持二夫人之头祭奠过仲榆之后,再来为二夫人守墓,奴婢便终生无憾了!”

文公面带愠色道:“汝不觉得汝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吗?”

小蜥道:“依奴婢看来,一点儿也不过分。”

文公将御案啪地一拍道:“大胆!汝若想活,这会儿就去为二夫人守墓,若是想死,定斩不饶!”

小蜥倔强地说道:“不如愿,毋如死!”

文公道:“好,寡人成全汝!”遂命武士,将小蜥推出市曹,斩首示众。

刚刚杀了小蜥,狐偃求见,一番寒暄过后,狐偃道:“臣想和您探讨一件事。”

文公道:“什么事?”

狐偃道:“吕饴甥、郤芮起兵造反,到底是什么原因?”

文公道:“寡人裁汰冗员,引起他们的恐慌。”

狐偃道:“臣以为这不是根本原因。”

文公道:“根本原因是什么?”

狐偃道:“朝廷的失误。”

文公吃了一惊道:“朝廷有什么失误?”

狐偃道:“吕、郤归降之后,朝廷对他们只是利用,没有进行安抚,特别是没有进行封赏。试想,吕、郤归降之后,朝廷如果将他们的爵位升一升,抑或是把他们的封地再扩大一些,他们还会生疑吗?还会造反吗?”

文公轻轻颔首道:“卿言甚是,寡人之过也。”

狐偃道:“臣还想和您探讨一件事。”

文公道:“请讲。”

狐偃道:“人生在世为的什么?”

文公道:“那要看他是什么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需求。譬如国君,作为一国之君,他就应该设法保住社稷宗庙,尽可能地扩大疆土,尽可能地让他的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来一个流芳千古。”

狐偃道:“主公说的是明君、贤君,像惠、怀二公这样的国君,他们会吗?其实,翻开中国历史,比惠、怀二公还要糟糕的国君有的是,譬如夏桀王、殷纣王、周厉王。”

文公道:“他们当然不会。”

狐偃道:“他们会什么?”

文公道:“他们只会追求享受,为追求享受不择手段,啥坏事都干。”

狐偃道:“好,咱不说国君,咱说一说大臣,说一说草木之人,他们生在世上为的什么?”

文公道:“作为大臣,应该忠于他的国君,是武臣就应该安国,是文臣就应该安邦。当然,青史留名也是不可少的。至于草木之人,只要服从官府政令,按时缴纳赋税,孝敬父母,和睦兄弟,也就够了。”

狐偃道:“古谚云:‘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谁不想身前身后都留个好名声?但这不是第一位。第一位是吃饱肚子,穿暖衣服——也就是谋生。无论是大臣,还是草木之人,他们需要有一定的财富,供养自己、供养父母、供养孩子、供养其他亲人,甚而还要为孩子留点财富,且是多多益善。”

文公重重点了点头。

狐偃又道:“惠、怀二公之时,吕饴甥、郤芮掌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还要反叛惠、怀?难道为的是安邦安国吗?非也。他们是为了保命,为了谋生,为了比以前生活得更好!可主公即位之后,将他们晾在一旁,他们能不灰心,能不造反吗?不瞒您说,就是换成为臣,也要谋反呢!

“好了,咱不说吕、郤,咱就说从亡诸人及国内大臣。您出亡前后十九年,国内有不少大臣,冒杀头之险,为您送款,为您通风报信;怀公出逃之后,大臣们又分作两拨儿迎驾;更有甚者,他们抛家舍子,随您出亡,这一出便是十九年,他们为了什么?为的是攀龙附凤,为的是有一个好的前程,可攀附的结果呢?龙飞腾了,龙即了君位,龙只顾着与家人团聚,自个儿享天伦之乐、国君之尊,把帮助过他的大臣,迎降他的大臣,与他同过患难的大臣,一概抛诸脑后,即位已经半年了,只听说裁汰了某人,从没有听说赏过某人,加封过某人,臣担心吕、郤之事怕是要重演呢!”

文公起身一揖道:“听了舅父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寡人知错矣!寡人明朝便要大会群臣,行复国之赏。”

翌日,他真的在前殿大会群臣,将大臣们分作三等,以从亡者为首功,送款者次之,迎降者又次之。三等之中,又别其劳之轻重,进行封赏。第一等从亡者,以赵衰、狐偃为最,其他如狐毛、胥臣、魏犨、先轸、颠颉、贾佗,以次而叙;第二等送款者,以栾枝、郤溱为最,其他如士会、舟之侨等,以次而叙;第三等迎降者,以栾盾、郤步扬、韩简为最,其他如梁繇靡、家仆徒、羊舌职、荀林父、先蔑、郑先都等,以次而叙。无采地者赐地,有采地者益封。另以白璧五双赐狐偃曰:“向者投璧于河,以此为报。”又念狐突屡屡为己通风报信,且又为己而死,特立庙于晋阳之马鞍山,后人改其山曰狐突山。意犹未尽,又出诏令于宫门:“倘有遗下功劳未叙者,许其自言。”

壶叔见封赏了这么多人,唯独没有自己,心中不忿,及至见了诏令,闯上金殿,气呼呼地问道:“臣自蒲城相从主公,奔走四方,足踵俱裂。居则侍寝食,出则备车马,未尝须臾离左右也。今主公行从亡之赏,而不及于臣,莫非臣有罪乎?”

文公满面堆笑道:“汝向前几步,寡人为汝明之。夫导我以仁义,使我肺腑开通者,此受上赏;辅我以谋议,使我不辱诸侯者,此次受赏;冒矢石,犯锋镝,以身卫寡人者,此复受次赏,故上赏赏德,其次赏才,又其次赏功。若夫奔走之劳,匹夫之力,又在其次,三赏之后,行且汝矣。”

说得壶叔满面羞愧,欲退。文公曰:“该赏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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