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书着一个斗大的“晋”字。梁繇靡心中咯噔一下,我来梁之前,未闻晋军征梁,怎么梁境里会有晋兵?且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俟那车乘到来,二目为之一亮,坐在第一辆车乘上的将军不是虢射吗?
梁繇靡忙趋前三步,挡在路中,高声叫道:“来者可是虢大夫?”
虢射也看见了梁繇靡,忙喝令停车。
他跳下车来,双手抱拳道:“梁大夫别来无恙?”
梁繇靡亦双手抱拳道:“彼此,彼此!”
虢射道:“听说先君已崩,梁大夫不在绛都守灵,来此作甚?”
梁繇靡回道:“先君已经安葬。哎,我来问您,二公子在梁可好?”
虢射道:“好,很好。二公子在梁,甚得梁君器重,并以幼女赐之,还生了一子,取名叫姬圉。”
梁繇靡道:“二公子在梁已经有了妻子和儿子,沉醉于温柔乡中,但不知愿不愿回国为君?”
虢射道:“二公子在梁娶妻生子倒也不假,但他并未沉醉在温柔乡中。”
梁繇靡道:“何以见得?”
虢射道:“二公子在梁,招贤纳士,日夜与人切磋武艺,一旦国中有变,便率部东进绛都,铲除逆党。”
梁繇靡道:“目前,国中迭变,也未见他有何行动。”
虢射道:“怎么没有?三日前,他已遣吕饴甥去袭击屈城,这会儿怕是已经得手了。今日又命我带兵掠边,察晋之动向。”
梁繇靡道:“甚好,甚好!这边您不必掠了,请带我去面见二公子,我有天大的好事相告。”
虢射道了声“可”,掉转车乘,将梁繇靡、屠岸夷引至梁都,与夷吾相见。
一番寒暄过后,夷吾笑问道:“虢大夫说有天大的好事要禀告于我,趁着未曾入宴,可否说给我听。”
梁繇靡轻轻点了点头,便将里克、丕郑父如何同谋,如何连杀二孺,鞭尸妖姬;如何要屠岸夷奉迎重耳,为重耳所拒;他又如何据理力争,某某某、某某某又如何响应,弄得里克理屈词穷,不得不同意奉迎夷吾为君之事,添油加醋地讲说了一遍。
夷吾大为感动,深作一揖道:“梁大夫之大恩,夷吾没齿难忘,日后必有所报。请,请入宴!”
这一场宴,足足吃了两个时辰,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
夷吾亦醉,直睡到鼓打二更方醒,见郤芮坐在榻前,忽地坐了起来。
郤芮按其肩道:“喝醉酒不舒服,您还是躺着好。”
夷吾笑说道:“如此,我就无礼了。”遂躺了下去。
郤芮道:“老臣有一事相询,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老臣问您,重耳为何不愿回国为君?”
夷吾老老实实回道:“这事我倒没有细想。”
郤芮道:“您应该想。”
夷吾道:“我头痛欲裂,想不出来。”
郤芮道:“您真的想不出来,老臣就直言了。重耳非不愿得国,是心有所疑也。”
夷吾道:“疑在何处?”
郤芮屈指说道:“其一,妖姬及二孺虽死,其党未尽除,晋乃虎狼之穴也;其二,百官在内而外求君者,必有大欲也,欲壑难填。”
夷吾道:“如此说来,我该当何处?”
郤芮道:“为子之计,妖姬之党虽未尽除,并不可虑。可虑者,里克、丕郑父也。观今之晋,主其事者,彼二人也。只要设法将彼二人稳住,大事可定矣。”
夷吾道:“怎样稳住里、丕,还请大夫教我。”
郤芮道:“封他土地。”
夷吾道:“封以何地?”
郤芮道:“汾阳邑之田膏腴,一脚能踩出油来,可封给里克。”
夷吾有些心疼:“汾阳邑之田,少说也有一百万亩,全封给里克?”
郤芮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全封给里克。”
少顷又补充道:“古人有言,‘舍不得娃子,逮不住狼’。一百万亩算什么,子得的可是一个国呀!”
夷吾长叹一声道:“封就封吧!丕郑父呢,封他何地?”
郤芮道:“封他负葵之邑。”
夷吾道:“那可是七十万亩呀!”
郤芮道:“一百万亩都封出去了,还在乎这七十万。”
夷吾咬了咬牙:“好,我封。大夫还有所教乎?”
郤芮道:“教不敢当,老臣尚有一言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