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一时惶邃,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他只觉得万事恍惚不切实际。自己横遭此祸,受着丧父与被诬见辱的痛,又该如何气定神閑?
江潜再次拿起了桌上的杯子递给了他,言栀下意识接过了那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见他方才的受惊模样,江潜苦笑道:“今日受的委屈,日后慢慢讨回便是。”
言栀抿唇,初来人间,眼前之人是唯一可靠之人,他要靠他,他只能靠他。
言栀佯装释怀,轻笑道:“见到你了便不会委屈,往后徐徐图之便是。”只是这僞装极其拙劣,笑声干涩。
江潜微笑,不知他在此时被贬下凡间是福是祸,将一介被踹下凡间徒留仙骨的谪仙,对东宫称是从月宫迎来的贵人,虽保全了言栀的颜面,但谁知又是否是留了后患。
只因齐建国不足二十年,平定四方不满八年,皇城内人人心机叵测,各怀鬼胎,边疆外处处血雨腥风,百余万虎贲之士尸骨未寒,邻国外族虎视眈眈,好在东宫之君素爱清谈。
“那些老匹夫平时看上去个个一言不发,像是正人君子,但这揍起人来可不含糊,我好歹也是会些武功,被他们像撵鸡一样追着打。”言栀想到此不禁感到伤口隐隐作痛,笑着自嘲,“好在如今有你,想来不久便可真相大白。”
言栀方才一场尔虞我诈的棋局中一败涂地,本以为自己暂且躲过了这阵风波,却不想又重新卷入一场明争暗斗的境地当中。
而他却以为自己绝处逢生,便可借江潜之力沉冤昭雪,再登月神殿。
“你不止是蟾宫使,我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言栀摸上江潜衣襟,讨好般扯出微笑。
江潜见他还有工夫说笑,心中悬着的石头也便也落了地了,他关切问:“还疼吗?”
言栀摇了摇头。
下一刻,言栀环顾四下,话锋一转:“你现在有这麽大的府邸,想来不是富甲一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吧?”
江潜不敢对他有所隐瞒:“下凡后我便考了功名,又结识了当朝太子,如今宰执之职,你不必担忧那些柴米油盐的俗事,日子也不会比以前差。”
言栀稳住心中波澜:“这可不是小官,不过以你的资质阅历,当这一国丞相也是绰绰有余。”自然,助他重登神位也是小事一桩。
江潜应了一声便再无话,相比说话,他更想仔细看看他。近七年没见的爱人,如今与从前模样有何差别?
“你给我安排了什麽身份?”言栀按却捺不住。
“我的表亲,以往二十年生活在故园池照,如今来投奔我,想谋一份事业。”江潜说道,随后补充道:“名字不用改。”
“戚悬衡?”
江潜与言栀对视半晌,缓缓纠正:“言栀。”
争执
·争执
江潜并不知言栀为何突然谈此禁忌,心中斟酌,不知从何说起。江潜知道言栀的心思,他的委屈不过便是身为他人养子,亲生父母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已然被逐出氏族,却依旧不能改回本姓,实属不孝。
“天界都管我叫戚氏余孽了,怎麽你还叫我言栀?哪还有什麽言栀……这名字本就是假的。”言栀刻意露出戚容,但内心却也无力,承受着撕扯之痛。
“我从认识你的第一眼你便叫言栀,这麽些年过去了,改口太难,何况如今东宫太子生母本姓言,奈何早逝,他一向认定你们有着血缘之亲。”江潜解释道。“他母亲你认识的。”
“我认识?”言栀冷哼一声道,“如今三界之交当真密切,你又何必如此骗我?”
江潜知他心中种种不快,无奈改口道:“不说这些事了,说说你吧。”
“我?”言栀疑道,“我有什麽可说的?”
不忠不孝不义如今他三样全占,又有何可说?
江潜心中早已波澜万丈,他故作平和的笑容在烛光下闪烁着不安:“六年多了你我阔别如此之久,就没有什麽话要对我说?”
言栀静静地看着江潜,他懂得相思之苦,只是他如今无心互诉衷肠,不自觉流露出怜悯的目光。
“也不过这些时日,你也知道,天上地下,时间并不相同。”
言栀只觉得胸口紧绷,腾不出空来再多说一句,只沉下头,无言良久。
也不过这些时日
“无妨,既等到了,以后也不愁没有日子。”江潜自我解嘲,同样狼狈。
他不知说些什麽,道谢之话说不出口,思来想去才说了一句话:“我如今也不过是凡人之躯,徒留一身仙骨不容易死罢了,往后还得仰仗大人。”
江潜一改温和容貌,眼神黯然,不可置信道:“大人?”
言栀噤了声,一时不敢再开口,只是与他对视着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罢了,早些休息吧,我明日还要上朝。”江潜觉着眼神有些恍惚了,他接连紧绷了许多日,左右不过是为了今日迎他私设祭坛的这些事。
他将自己所有法力用在了设此祭坛之上,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心灰意冷,实在没有力气再开口争辩。
而言栀却全然不知。
面对以往朝夕相处的爱人,今后的依仗,言栀起身拉住江潜的手腕,扯出个笑来:“江大人去哪?”
“今晚你先睡这吧,我去书房。”江潜眼神躲闪,刚开口就后悔不已。
“你不用走。”言栀下意识开了口,江潜听后擡眸对上了他的双眼,炽热地让他不适应:“你不必这麽麻烦,我们以往不是睡在一处?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