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晚了,马车在街市上行驶着,嘈杂声溢满了车内的宁静,言栀欲言又止,他感到自己的耳畔有风,吹得他心神不宁。
车慢慢停下,江潜掀开帷幕,“东宫”二字映入眼帘。
“等一下”言栀轻声道。
车夫与林随意见帷幕又被放下,二人下了车,退至一旁守着。他们谁也不敢窥探里头二人。
江潜微微仰着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睨看着言栀,这般一言不发着好似能缓解他心中的波澜,好像能让他看起来并不是那般上心。
“我”言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还没準备好。”
江潜以为他将与自己告白一番,说出心中所想,却不料并非如此这般,自然是大失所望,但语气依旧平静:“你已经準备了很多年了,不是吗?”
言栀点了点头,一时没了下文。而江潜并不着急,他已经等了六年,不差这一时半会。
“我知道自己阅历不深,不更世事,论谋略、城府,更不是朝堂上那些将军大人们的对手,我在这裕都里想要单打独斗,无异于是盲人摸象,瞎子骑大马”
江潜微愣,旋即笑出声,道:“教你的成语全都乱用?”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言栀扶着车座,侧身将他拦住,很累,但能与他对视。
“你的意思是什麽?”江潜喉头动了动,招架不住言栀的眼神。
他的眼神太热烈了,热烈到江潜一时分不出他究竟是急切,还是另一种更为模糊的情感。
言栀大概是扶着累了,手微微颤抖起来,而江潜双手抱住言栀的腰,一个不稳言栀便跌坐在他的腿上,后者结巴起来,张皇失措道:“你你疯了,让我起来”
江潜手上却愈加用力,他全然跨坐在他身上,他的气音缠绕在言栀耳畔,而他感到自己越陷越深。江潜失笑道:“你所做种种,心思难道与我不同?不让我疏远你,而你却要逃?”
言栀索性将头靠在江潜的肩,他隔着衣服咬了咬他的肩头,像是曾经两人热恋时的那般,用锋利的犬齿蹭着,想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不逃。”言栀轻声呢喃。
终是褪去了僞装,两人对彼此皆是坦诚相待,享受了不过半晌的宁静时光。
待到林随意想要催促时言栀便跳下马车,那时他还觉着自己的脸有些热,手背紧紧贴着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
“大人,殿下有请。”小厮通传后不久,蔺阳便小跑了出来,迎接这二人。
“好。”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相隔着一臂距离进了东宫,这回言栀终于没有抢在他的前头,而是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江潜也如同往常一般频频回眸,与他相视一笑。
江潜见他模样有趣,道:“脸不红,不用遮着。”言栀方想反驳,便听得“嘎吱——”一声,见蔺阳推开了门,便只好暂且作罢,放下手乖乖跟了进去。
他也向魏籍做了个揖,道了声“太子殿下。”
魏籍道:“江大人,言公子不必多礼,今日怎会想到来我这一聚?”他说着挥了挥手,侍女们便纷纷退下,关紧了门。
“方才从赵府回来,那宴席的菜色是吃不出滋味的,放眼望去全是片白花花的银子,体面至极。”江潜讽道。
言栀也跟着帮腔道:“倒是做的好看,其实还不如寻常街巷铺子,我与江大人耐不住了,这才来叨扰殿下。”
魏籍顿时明了:“正好我还未用晚膳,二位一起?”
四周的绢花已然不见了蹤影,只是在案上摆了一盏小小的宫灯,宫灯散发出点点亮光,正好驱散了案台四周的灰暗。案台上摆了大大小小四个玉盘,算不上丰盛,但总好过赏梅宴。言栀突然眼中闪过一缕光,原来是放置最中的那盘中摆着三个螃蟹,不大不小的模样,但足以让人垂涎欲滴。
魏籍观察到言栀神情微变,会错了意,讪笑道:“本以为只有我一人用晚膳,厨子便少做了些,言公子不要见怪。”
实则是江潜早早派人传了话,还未出赵府,东宫这边便蒸上今日仅剩的三只蟹。
“殿下多虑了,我并无此意。”他捕捉到魏籍并未自称“本宫”,便知他刻意拉拢,便莞尔说道。
“言公子尚未取字?”魏籍问道,言栀有些不明所以,余光瞥见江潜时他正自顾拆蟹。
“尚未。”言栀眸光暗淡。本该是自己封了月神,再由族中德高望重的宗亲为自己取字,而现如今却没了机会。
魏籍忖了半晌,开口说道:“我字渊渟,取自‘渊渟岳峙’,你我私下交往之时便不必再以身份称呼。”
“魏渊渟?”言栀重複声。
魏籍笑道:“是,但我不知该如何称呼言公子,倘若是直呼其名未免显得太过生分。”
听完魏籍说道,言栀点了点头。“实在不行,那叫我”他“悬衡”二次尚未出口,江潜便早有预料一般打断。
“青笮。”江潜倏然道。说完他碟中蟹肉正巧剔好,放在言栀的面前。“你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若他无缘得见你受封之时,便由我来告知你。”
“言青笮?”魏籍想了想,问道:“可有出处?”
江潜将茶送入口中,道:“‘桂树为君船,青丝为君笮,木兰为君棹,黄金错其间’便是青丝为君笮的那个青笮了。”
言霁为何会为养子取这样的名字,溯本求源是因他的私心,他感怀于自己前程与言栀身世,想必今后人生必定曲折,且祝愿他逆水行舟之时不惧风浪,又盼他身处漩涡之际犹记往昔,如此,便可念如青丝,信念不断,且刚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