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工匠,到底是不是工匠?
那工匠来自朔北,到底是不是朔北?
江潜又想起了一个人:“赵醒这几日倒是安静。”
“失了折沖府,他还能掀起什麽风浪?”谢闻枝亲手削去了赵醒的折沖府,其中正是猜测他与魏邤的关系。
“哥哥!”
江潜一回神,就瞧见言栀向自己跑来,“谢兄,哥哥,蔺阳方才折回说宫中的冯中监正向相府赶来,让你早做準备!”
“当真?”
谢闻枝沉吟片刻:“他竟然来了。”
言栀不明所以:“不是说陛下今日不会传召吗?”
风声穿过竹林,簇簇不止,江潜擡首望向天际流云,只见一片雾霭沉沉。
“看来,是有人比我们快了一步。”
马车一路颠簸,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巷口停下。
陆相宜在街口下车,身后是隐匿在人群中的护卫,垂垂老者拄着拐杖出了屋子,去感受萧瑟秋日中的一缕暖阳,他前后挪动着,好使光亮打在自己的脸上。
可随着陆相宜一声令下,护卫们退出人群沖入巷口,将那老者套入麻袋之中,扛起扔在马车内,随即奔驰而去。
陆相宜的目光不知该向往何处,只是百无聊赖地叩着窗,哼着曲。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麻袋里的老者冷汗涔涔冒着,麻袋随着他的呼吸一同颤抖,他颠沛流离大半生,终于找到一处落脚之处,却不知为何又被人所劫?难不成是自己曾经的仇家,又或是曾经卖命做的那些事情?与他同在车厢的那个人还在哼着歌,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句一句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却也让他无暇再想,不敢再猜。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扯了麻袋,拖拽下车,反倒还松了一口气。
他眼盲多年,却无人常伴,如今终于有人牵引他走,其中滋味却是难以啓齿。
“老先生,多有得罪。”陆相宜也不管他是否眼盲,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
老朽战战兢兢:“敢问各位,老朽我从未得罪过人,你们可是绑错了人?”
陆相宜道:“老先生并未得罪人,在下却也没绑错人。”
“你这是何意?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藐视王法不成!”
“胆大包天,敢冒犯公子!”护卫抽刀大骂,却被陆相宜按住了手。
“既是得罪,又为何执礼?既是个正人君子,又为何行此拐骗之事!”老朽壮着胆子道,他已然瞎了眼,惶恐半生,已然活得没滋没味,临终了却又无端受绑,憋得满腹怨气无处撒。
早听闻这老头脾气古怪,对他的质问陆相宜也全置若罔闻,吩咐一旁的护卫道:“去搞几个下酒菜,我与先生有要事相商。”
老朽等了不知多久,或是很久,或是并无多久,但如今他与陆相宜对坐着,他虽眼盲,但手脚冰凉的触觉与锁链在地拖拽的声响无时不刻告诉着他,此事非同寻常。
倒酒声浇醒了老朽的惶恐,沉甸甸地酒碗自陆相宜的掌心到了他的手上,他双手战栗地托着,嘴先够到缺角的碗壁,猛然吞咽了大半碗,洒了一地。
滴滴答答,酒自他的衣角垂落在地。
陆相宜托腮笑着,原来受制于人的模样竟如此滑稽。
“此番寻老先生前来,是想问你一桩事,看看先生可认得此物?”
“何,何物?我知无不言”
陆相宜淡淡一笑,将东西丢入碗中,碰出叮当一响,老朽摩挲着捞到此物,在掌心仔细辨认着,终于摸到一处曲折时神色大变。
“这这是”
辩白
他同手中紧攥的梅钗一齐遁入冰凉,连同对生的希望也消失殆尽。
这曾是他半生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陆相宜目光紧随他每一处举动:“先生,您可认得?”
老朽诚惶诚恐握着,却没吱声。
“朔北的寒梅豔丽,如此惟妙惟肖的模样恐怕也只有同样出自朔北的先生才得以制出,只是如此珍宝,不该牵扯世俗,更不该与争斗关联。”陆相宜停顿半晌,道:“二皇子委托谢二公子寻到先生制成此物,再由先生的小童送至赵将军府上,与寻常工匠献宝藏匿一处,赵将军得之,赠与兰香舫的花魁姑娘,故而风靡整个裕都?”
“如此複杂腌臜的行径,却不想老先生也牵扯其中。”陆相宜不屑地笑了。
事件始末被他一语点破,老朽仍是闭口不言,任凭他恣意揣测。
陆相宜故作轻松:“但为何寻一垂垂老者,果真如谢二公子所说,您是一位隐匿山野的大家麽?”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只听过贤能在野,却不想这侍弄珍宝,供达官贵人消遣的行当倒也配得上让人寻至山野。”
大抵是已然认了天命如此,面对陆相宜的嘲讽倒也觉得无关紧要,老朽长叹一气:“寄身绝塞罢了,半生恰如雨打浮萍,颠沛流离又何尝不是一种活法?又何必在乎为谁做事,做的事于理合否。”
陆相宜怒气难消,他扑向前死死攥住老朽拴着铁链的手,他十分瘦削,一只手就能捏住他的腕,陆相宜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的肉给剜下来:“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究竟是谁?究竟在为谁卖命?你目的何在!”
老朽悲极反笑:“公子分明连问三问,又何来‘只问你一件事’之说?”
“这三问何尝不是一件事?”陆相宜强压怒气,一字一顿道。
老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以手抚膺,压住阵阵不由己的咳喘:“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在裕都长大的,倒像是倒像是在南厉生活了几年南厉,南厉可是个好地方,有漫山遍野的花,还有,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