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向说请这位先?生来,不合适。”
齐侯却摇头?:“寡人?是国君,不是一个平常的?公子,更?不是幼童,哪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从前有作为的?国君都尊贤重士,察纳雅言。远的?不说,就?说魏国文?侯,师卜子夏、田子方,西?河贤者云集,魏国大治。当今世上,儒墨并称显学,子夏、子方尽为儒者,寡人?要求贤,贤人?便在眼前,如何能因为寡人?天生的?性子粗鄙,便放弃呢?”
田向沉默一下,道:“这位先?生性子端方太过,不知变通。当年?他来临淄,曾力劝先?君尊吕侯,守为臣之分?,勿行‘悖逆’之事?,先?君很是不悦。”
齐侯笑道:“儒家便是这样的?,重礼嘛。从前吕齐的?时候,我们要谋大事?,自然听?不得这样维护正统之序、君君臣臣的?话;如今我们已经是周王亲封的?一方诸侯,是齐国之主,儒家之礼正是我们所需。”
“君上可曾想过,邹子世之名儒,君上为君时日尚短,天下人?还不了解君上,若君上不能纳邹子谏议,或会招来天下士人?非议?”
齐侯看着他,微笑道:“兄长就?那么笃定寡人?没有辨别之能、没有纳谏之量?”
田向抿抿嘴,看着年?轻的?齐侯,没再多说什么:“君上想让谁去请这位先?生呢?”
齐侯神情松弛下来:“按说该寡人?自己去,才显诚意,但邮棠实在有些远,寡人?不便离开这么久。请兄长代劳,自然也是极好的?,但兄长又太忙了。便——让畅去吧。他爱读书,说话做事?也还算有分?寸。”
公子畅既不像公子午那样有野心,也不像公子仪一样缺心眼,是齐侯兄弟中难得的?老实人?。
齐侯道:“这两日,寡人?便让畅带著书信礼物、文?车二驷往邮棠去。”
田向点头?。
田向从齐侯宫中出来,坐在车里,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俞嬴这次用的?是阳谋。她摸准了君上刚愎执拗的?脾气和?急于建功的?心思,就?抛出这么一个大儒来。几?乎可以想见以后君上被这位邹子谏得青筋乱跳的?样子,也可以想见君上在士林中的?名声……俞嬴是真会找麻烦。
“家主,直接回家吗?”御者问。
刚才想到?俞嬴,田向顺口道:“去诸侯馆附近转一转吧。”
御者答应着,驱车去诸侯馆。
年?少的?时候,田向心里有事?,会来诸侯馆找俞嬴,看见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心里的?郁气就?先?解了七八分?。后来两人?争吵多起来,渐行渐远,但大约是走这条路走习惯了,哪怕只是坐车从她门前过去,看见她院内那棵大枣树,田向心里也能安稳些。再后来,她故于河间,他的?这个习惯也一直留存着——一直到?如今的?俞嬴住进去,这里成了燕质子府。
她刚故去的?那两年?,知道她院内没有人?,田向偶尔会在门前停留。那宅子的?主人?却托人?找过来,非要将此?宅相送。田向没收。那个院子便住进一任又一任各国使节,树还是那棵树,门也还是那扇被劈了一剑的?门。其实田向不在意那门换不换,或许换了还更?好,免得让他想起那个无能为力的?时候。
田向不觉得自己是长情之人?。开始的?那些年?,满心满眼都是她,那时候确实是一片少年?真心。后来自己和?她搅和?在各种政事?中,政见不同,行事?方式不同,少年?情爱渐渐也就?消磨没了。照那样下去,如果不是她早亡,只怕这些年?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后来时常想起她,时常来这条路转一转,只是一个习惯,毕竟心里只住进过她一个人?,也没有旁人?可想。而对如今的?这个俞嬴,更?多的?是好奇。
今天,田向再次坐车转过来。
虽是夏天,田向坐的?还是他那辆半旧的?有篷子的?安车。透过车帘,能隐约看到?街景。
御者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人?了,很知道哪里可以走得快一些,哪里要慢一点。车子缓缓从诸侯馆燕质子府门前经过。
俞嬴和?令翊、公孙启正在送客。田向撩开一些车帘,俞嬴正满脸笑意地跟客人?说着什么,令翊和?公孙启在旁听?着,客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田向略犹豫,吩咐御者停车。
俞嬴和?令翊、公孙启送的?客人?是帮过俞嬴的?那位魏国新中令皮策。
去岁末,魏侯将皮策调回朝中。不到?半年?,皮策就?彻底惹恼了魏侯,被罢了官。
听?说了齐国招贤令的?事?,皮策便来了临淄,知道俞嬴在,今日便来访俞嬴。
俞嬴跟他道歉当日没有将燕赵合兵伐齐的?事?据实以告。皮策还是那个样子:“若策是尊使,策也不会半路将这样关乎战局的?密谋告诉别人?。是策没有猜到?尊使的?谋略,并非尊使的?错。”
知道俞嬴半路被人?追杀,是这位当时的?新中令施以援手,公孙启和?令翊都对他很是感激的?样子,热情地留饭,又热情地一起送出来。
席间,俞嬴问皮策:“明简想好要仕于齐国了吗?”俞嬴在新中与皮策分?别时曾露出招揽之义,但此?时皮策到?底还是来了齐国。
皮策道:“见了招贤令便来看看,以后如何,策也说不上来。听?说齐国相邦正在整治齐国内政,果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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