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想了想,也吃了一片,唇齿间顿时漾开浓郁的甜味。
他不禁觉得,以后自己再见到这道甜口冷菜,恐怕会下意识地想起那个黑发蓝眸的非人类了。
味道常常成为一种特殊又牢固的烙印,准确地为人们捎来那些与食物伴生的记忆或感觉。
有时是因为难忘的味道而铭记了某些人或事,有时是因为一些别的,才爱上一种味道。
深深喜欢着纯粹甜味的神明,在吃到甜食的时候,又会想起什么呢?
郁白漫无边际地这样想着,浅淡眼瞳里掠过身边男人深黑的发丝,最终落在周围正在说话的人们身上。
席间有人按捺不住,面色变幻半晌后,强装镇定地开口问:“爸,你请来的这几位客人,打算在家里住多久?”
老头子的姿态已经做足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几乎没有疑问,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究竟是借机敲打的下马威,还是铁了心要让后来者上位?
主座上的张云江闻言一愣,当即面露不满,厉声斥责道:“我请来的客人,轮得到你来问安排?”
当着客人的面问这种话,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平日里一贯慈眉善目的老人,此时眼神一冷,骤然显出了生意场上的那份不容置喙的威势来,令一群子女惶恐噤声,心里更加敲起了鼓。
郁白闻声,主动回应道:“小谢的烧已经退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告辞——”
他话没说完,张云江就急切地打断道:“不不不,你千万别听他们的话!”
老人很不高兴地瞪了子女们一眼,连声劝道:“你看小谢都没什么胃口,估计只是烧暂时退了,身体肯定没好呢,多住几天,这样我也放心些!”
郁白说:“我怕太打扰了。”
张云江立刻说:“什么打不打扰的,我巴不得你们一直在这住着呢,就怕你们不愿意!”
老人惦念着的仍是偷师学艺和久违热闹,但这话一出,一群人的脸色霎时都变了,仿佛听到了某种世界末日的宣判。
郁白琢磨了一下,隐约猜到这群人大概理解成了什么意思,眼里露出一抹笑,索性将错就错,顺势开了个玩笑:“一直住?那可太久了,哪怕我们愿意,您家人肯定也有意见呀。”
他话音一落,当即有人颤着声附和:“是啊爸,您再考虑考虑……”
张云江本来就对他们的失礼很不满,警告似的瞥过去一眼,堵住了所有将出未出的话语:“他们敢!这个家还没他们插话的份!”
接着,他对郁白认真道:“只要你们愿意,想在这住多久,想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欢迎,全听你们的!”
一贯包容忍耐的老人鲜少在子女们前露出强势严厉的一面,霎时间,一群人面面相觑,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竟都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却从灵魂深处涌出一种将要被人夺走一切的恐惧感。
而且,即将拥有一切的人,甚至还一副不甚热衷的模样,要靠老人反过来竭力相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郁白看着他们一个个宛如下一秒就要心脏病发的表情,心情格外的好,含笑道:“那我们就再打扰几天?”
“好好好!”张云江松了口气,重新笑起来,“中午那会儿,我还答应了小西要教她围棋呢,这下有机会了!”
郁白有点意外,问道:“你要教她下棋?”
他是记得张云江提过一句,何西对围棋颇有悟性。
“对呀,我水平虽然不够高,但教个基础还是可以的!”
老人目光里透出真切的欢喜:“她是真的有悟性,明明之前完全没接触过,但中午在棋室外面听小谢老师教你的时候,好几次脱口而出的反应,比屋里的你快得多呢!”
说着,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连忙改口道:“哎,小郁医生,我不是想说你笨——”
……好了,现在是真的说出来了。
郁白忍俊不禁道:“没关系,我对围棋确实没有什么天赋,是挺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