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完毕,他抬起头?来询问:“女士,您确认要将?冷冻器打开吗?”
“目前还从?来没有?客户做过这种事情,”他郑重其事地道,“我们也不会对此造成的?损害进行赔偿。”
澄净的?天空辽阔无比,满目的?雪色中?,这栋巨大的?庄园别墅显得孤独而渺小,树木上挂着的?冰柱折射出柔和的?阳光,在等待的?过程中?,章驰已经掐掉了无数苟延残喘的?小冰柱,如果这些?冰柱也有?生命,也许它们正同仇敌忾地咒骂。
踩过满地了无生机的?碎冰,章驰来到?冷冻器前。
沉默了大概三分钟,她仰起头?来,视线跟冷冻器错开,声音斩钉截铁:“开。”
从?剧院出来正好是傍晚,顺理成章,两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吃午饭。
餐厅开了有?上百年——至少门口的?挂牌是这么写的?,在剧院附近的?房屋也大都是老建筑,很多建筑门口都有?这样相似的?挂牌,鎏金的?边,透明的?玻璃框,里面夹着一页铜版纸,由?古建筑保护委员会发放,中?间写着始建于某年某月,右下角盖一个圆形的?红章。
可能因为老旧本身就很稀罕,又或者脸皮厚也是一种竞争优势,所以即使这家餐厅的?菜品跟好吃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老板也依然有?底气收出来远超平均的?高价。
吃了两口菜,章驰放下来刀叉。
“前天晚上的?事,很抱歉。”
纪湛也顺理成章放下餐具,用餐纸擦了擦嘴,道:“什么事?”
章驰:“我喝醉了,跟你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
纪湛垂下头?,一会儿?,他抬起头?,道:“跟我说说你吧。”
章驰:“关于什么?”
纪湛:“什么都可以,我想了解你。”
服务生从?走廊过来,端着装沙拉的?托盘,就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当中?,这个服务生居然迷起了路——
他先将?他们点的?沙拉送给了隔壁一桌的?客人,接着发现不对,又送给了他们对面的?一桌客人,然后?发现那桌客人已经有?了一盘沙拉,最终,这盘几经曲折的?沙拉落到?了他们的?桌前。
啪的?一声,盘子砸在桌上,他转身就阔步离开。
沾了沙拉酱的?蔬菜叶剐蹭到?了章驰的?衣袖,在上面留下了突出来的?污渍。
章驰:“我要在网上给他们打个差评。”
纪湛无声地笑。
笑了大概有?几秒,他停下来:“怎么了?”
章驰将?目光从?纪湛的?脸上挪开。
“我跟你说说我自己?吧。”
餐厅背后?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河岸边有?一条平整宽阔的?马路,吃完饭,他们绕到?了这里。马路中?间立着为了庆祝战争胜利修筑的?雕塑,这些?雕塑既没有?拿着枪的?赫赫有?名的?元帅,也没有?某个为了集体?献身的?无私榜样——诸如此类司空见?惯的?代表“勇气”“正义”“伟大”的?人物。
这些?雕塑根本不刻画人物。
毁坏的?机械设备作为雕塑的?基底,铜色的?弹壳毫无章法地叠加在上面一层,再往上,则是从?各个地方运过来的?战机残骸,最大的?一条裂口总是朝着天空,雕塑最下面是一个方形的?黑色底座,底座四面都是梯形,靠河岸的?那一侧有?一块嵌入底座的?金属牌。
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某个部队,某位战斗机飞行员的?座驾。
牌子上总是这么写。
“他们的?遗骸都找不到?了,”造型奇异的?雕塑有?时候会引来人们驻足围观,看?了一会儿?,钻出来人群,章驰说道,“那场战争——战争死?了很多人。”
纪湛:“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
穿过这条马路,他们来到?了艺术馆坐落的?那一条街,两个警察正押着一个带着油漆喷瓶的?青年从?街口转过来,走进去?,本来老旧的?墙面上有?了一道油漆的?痕迹,红色和褐色的?漆痕交错,像一道下坠的?流星,看?不出来想要画的?是什么东西。
脚底传来轻微的?莎莎声,章驰低下头?。她踩中?了一张草稿纸。
她蹲下身,将?纸捡起。纸上画的?是一朵玫瑰,玫瑰被一只断手握住,手掌心全是被刺扎出来的?创口。
“他们想要弄点大动静,现在过得好的?人太多了,愿意反对的?人就少了,”纪湛看?了一眼草稿纸,指了指墙壁右上角“保护文物”的?标牌,“破坏古建筑可以让他们被更多人看?到?。一场新闻报道,就可以让他们名声大噪。之前还有?人来我的?艺术馆门口泼油漆——”
章驰将?草稿纸收起来:“你怎么处理的??”
“保镖把他们扔了出去?,”纪湛淡淡道,“人总有?被人看?到?的?欲望,有?时候他们并不是真的?拥护某一种主义。”
他的?话就说到?这里。他有?一种点到?为止的?礼貌,同时很会把握讲话的?时机,既不让人觉得过度的?关心,也不会显得漠然和疏离。
走一段路,他又说:“你的?工作会很辛苦吗?”
“不辛苦,”章驰道,“我有?很多时间。”
她捏造的?身份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员工,工作可以远程办公,所以有?很多自由?安排的?时间——如此她可以接受任何时候的?预约。
“那就好。”走到?艺术馆门口,纪湛停下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