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先拜托了陈悦帮忙看地方盯装修,本来我想的是如果能租到独栋的小房子更好,但是他说这个写字楼在你学校和他公司的中点,方便。”
陈悦插了句话:“我现在职级升了,不用坐班,忙的时候疯忙,但是闲的时候是真闲,所以抽着空就帮他看了。”
李萤心依然盯着俞沅看,问了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不是你的工作室吗?考虑我俩干吗?”
俞沅歪头:“我的工作室,考虑我的贝斯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李萤心背着手走开了,看起来是要去看看排练室里各项设备,实际他感到眼眶已经有点发烫,再多和俞沅讲一句就要失态了。
还好陈悦致力于调节气氛:“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为何我没有姓名?”
李萤心在鼓捣他的贝斯箱,听见俞沅说:“我现在也会弹吉他了,不用你也可以,大不了放progra。帮我搬东西辛苦了,工资找我助理给你结一下。”
陈悦:“呵呵。”
李萤心把那阵热意压了下去,偷偷地笑了。
俞沅可能怕李萤心又在独自不知道纠结什么,特意说:“我还找了石头哥。”
李萤心一惊:“什么?他不是在老家吗?”不会等一下石含章突然就冒了出来,就像电视里“石头就在现场让我们把他请出来”那种狗血剧情吧。
还好俞沅说:“让他在他们当地帮我录了鼓。”
李萤心问:“他还在打吗?”
俞沅:“不知道,但是答应得飞快,还问我用不用直接过来,我说那太麻烦了。”
李萤心:“……”
俞沅又说:“至少帮我做完这一首歌好吗?”
李萤心:“你都这样问了。”
“说实话是得练练,真的太久没碰了,拨弦我都不会了,”陈悦搓了搓手,“朋友们别废话了抓紧时间各自练会儿好吗?明天都还要上班呢。”
李萤心:“你们不早说,我没带琴出来呀。”
陈悦昂了昂下巴:“那儿有现成的啊。”
李萤心循着陈悦的视线望了过去,有个合着的黑色琴箱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李萤心起初环顾的时候没有太注意到它。
他想着可能是俞沅一起备的新家伙,毕竟他们这儿目前没有鼓手,可这排练室里连鼓也备着。但他走过去蹲到琴箱边上时,发现箱子并非是新的。
保养得很好,却依然看得出一些磨损的痕迹。
箱子上面fender的logo旁贴了很眼熟的、一张巨大的麦当劳薯条的贴纸,还用透明纸胶带加固过。
箱子把手上挂着一只已经有点瘪了的汉堡玩偶。
李萤心一直死命压抑住的那股热流终于从眼中涌出,他摸了摸那张已经很有些年代褪了色的贴纸,再慢慢把琴箱的扣开了,把箱子打开。
夜空的颜色就这么缀在琴箱的绒里,李萤心此刻视野模糊,在眼泪的作用下,他看见这把四弦琴的琴身似乎闪着光。
那年他已经把他的琴几乎都卖了。
有些琴是通过熟人问来问去转手出去的,有些是在乐手乐迷群里交易的,还有挂在闲鱼上卖的。就比如这把fender美专二代暗夜蓝,和另外几把一起挂了有一段时间。
某天有个很豪爽的买家把他主页余下的所有琴都拍下了,李萤心当时还想这个人应该是做二手琴生意的二道贩子。
他拍视频让对方看琴的状态,特意说了一下发货前会把琴箱和琴身上的装饰都清理干净再寄出,结果对方说不用,还让他千万记得保留琴原来的样子。
那时候李萤心还觉得那可能是以有上任主人使用过为卖点的中古乐器店,也没想太多,就这么寄出了,还写了小卡片:
祝拿到这把琴的友友,开心生活,开心练琴,享受音乐。:d
李萤心抬手抹掉了一些泪,可是马上就有新的泪水滚出来。
然后俞沅也蹲到了他旁边,把他的脸扳过来,拿了纸帮他擦眼泪:“我本意也不是想让你哭的。”
俞沅又说:“我希望水晶开心生活,开心练琴,享受音乐。”
更晚些的时候依旧是陈悦开车把两人送回去,先到的是俞沅的酒店,把人放下去了,陈悦单独和李萤心待一块,忽然收起刚才插科打诨的模样,余光看向副驾上的李萤心,认真道:“俞沅是真把你放心上的。”
李萤心怔了怔:“我知道。”
“大费周章的,”陈悦和李萤心讲话也不拐弯抹角,“就为让你重新做你喜欢的事。”
李萤心:“我也知道……我又不瞎。”
陈悦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怎么想的呢?
放弃年少时的理想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李萤心自己如是,也见过很多与他同样的人。
其实倒不如说坚持不下去才是常态,有人现实条件不允许其继续追梦,有人从高峰跌落一蹶不振,有人努力到头平平庸庸放下执着,世界上大多数有过梦想的人最后都放弃了梦想,留下一两个幸运儿采撷了胜利的甘果,在顶峰引诱无数新的青春的无畏的灵魂来成为炮灰。
俞沅千方百计地,只想让李萤心重新踏上追寻理想的道路。这个理想可以不是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歌从而功成名就——当然有也不赖——这个理想也可以是“开心生活,开心练琴,享受音乐”。
对重拾梦想这件事,人们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人磨得没了心气,认为就算机会在眼前自己也把握不住,有人已甘于现状,害怕再度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