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庆瞪着裴知慕,手中攥紧茶杯,隐隐发抖。
裴知慕置若罔闻,继续道:“胡姨娘本名并非胡柳儿,而该叫做柳舒颜,京城人士,因父亲参与了当年的周王违逆,被当今皇上抄家流放,沦落至青州岑楼,父亲与她年少定情,却遭此大祸,致使分离,可父亲乃是重情”
说到这儿,裴知慕蓦地笑了下,透着浅薄的讽刺,“哪怕与我母亲成婚也放不下胡姨娘,便托人打探了胡姨娘身在何处,利用给皇上筹办寿宴采购用品的名头出使青州,花了一大笔钱将胡姨娘从岑楼救下,你们还孕有一子,也就是裴芷柔。”
裴知慕冷笑一声:“裴芷柔明明比我大一岁,父亲却谎编她的年岁,让她成为我的妹妹,不就是为了隐瞒胡姨娘的真实身份以及你与胡姨娘早就暗通款曲,将我母族丝毫不放在眼里?”
“父亲一边嫌弃我母亲身世背景,觉得商户低贱,那您可知,若没有我母亲金钱上的帮衬,帮助父亲打点人脉,父亲又怎么会轻松地坐在礼部尚书之位?”
啪——
茶杯碎在裴知慕脚边,崩飞的碎片险些划破裴知慕的脸颊。
裴元庆脸色难看至极,赤红着双眼,怒吼道:“给我滚!”
裴知慕也不恼,她早就对这个父亲失望殆尽:“父亲莫要动怒,以免伤了身体,女儿提的建议还请父亲多加考虑,若是父亲难以选择,女儿可帮父亲排解忧虑。”
她没再看裴元庆阴沉的神色,转身离开书房。
后来,胡姨娘还是胡姨娘,裴知慕便多了一个跟屁虫亲弟弟。
裴知慕起先没真心对待裴之轩,毕竟是胡姨娘的亲生儿子,其母如此恶毒,其子只怕更甚。
裴知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故意伤害裴之轩,与他止于表面的客气礼貌便罢了。
但她却发现,这个她名义上的“亲弟弟”对她如此好,为她公然顶撞胡姨娘和裴芷柔,还故意在父亲骂她罚她时,让自己犯更大的错,引父亲无暇顾及她的过错。
每次出门游玩,都会给她买东西,好事好玩的都第一个想到她,整个裴府里没有一个人能管住裴之轩,除了裴知慕。
只要裴知慕一个眼神,一句话,裴之轩立马乖得跟孙子似的。
如今裴之轩故意夜宿绛帐楼,就是为了吸引裴元庆的怒火,让他不要再斥责裴知慕在百花宴上惹得是非。
百花宴上郡主落水之时,虽有太子殿下严明禁止不可外传,但终归还是流露出一丝消息在坊间流传。
裴元庆知道郡主落水的祸事差点落在裴知慕头上,首先想到的不是关切裴知慕如何,而是担心裴府和他的官职会不会被裴知慕所连累,毕竟尊皇长公主一句话重于泰山,若她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为了给郡主出气,怕是要将裴元庆好好治治。
裴元庆气极,让裴知慕罚跪祠堂一整晚,天亮才允许她回房休息。
而后裴元庆下朝,便明里暗里的斥责裴知慕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不可再生事端,不然定要好好罚她。
裴之轩知道后,故意召集朋友,去烟柳巷喝酒玩乐,气的裴元庆戳着头骂他浪荡。
裴知慕是知道一些裴之轩做的事情,也劝过他不要如此胡闹,故意惹父亲生气,奈何裴之轩倔强的很,丝毫不知厉害,势要变本加厉,夜宿绛帐楼,像是非要将他父亲气出个好歹来才肯罢休。
胡姨娘叫了许多人去喊裴之轩回府,结果都被裴之轩给推搡回来,气得她和裴芷柔抱怨,说自己生了个孽障!
裴知慕知道后,主动说去绛帐楼领裴之轩带回来,她不在意胡姨娘忌惮警惕的神色,也不理会裴芷柔的阳奉阴违,她只是想让这个满心为自己出气的弟弟少挨些打,收收心,好好备考春试,不可拿前途胡闹。
裴知慕闻言,看着裴之轩脸上的红晕,轻声道:“我怨过胡姨娘的欺压,怨过父亲的漠视,怨过裴芷柔的刻薄,怨过母亲的顽固,却独独没有怨过你的。”
裴之轩偏头,原本挺拔的双肩似垮掉了一样:“我宁愿姐姐怨我,也好过你把这些糟心事憋在心里。”
裴知慕停下,将裴之轩拧过来,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浅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对一些事情太过较真,这世间如此凉薄,人亦如此,又如何能做到事事万全呢?”
“既然改变不了旁人,便改变自己的心境和眼界,届时,一切都将豁然开朗。”
裴之轩瘪嘴:“姐姐素来爱讲大道理,若你是男子身份,就该去参加科举,定能拔得头筹。”
“算了,官场沉浮,明争暗斗之事数不胜数,”裴知慕背手往前走去,颇有些潇洒,“我更想去游历五湖四海,大江南北,荒原戈壁,去看看从未见过的美景,从未品过的美酒佳肴,从未感受过得人文风情。”
裴之轩跟上去:“所以姐姐才会这么喜爱《风雅渡》。”
裴知慕笑笑,眼中充满了期望。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明昭听着,顿时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跟着。
风雅渡其中的含义,以弹奏之人用情入曲而将其抒发,让闻琴音之人可以懂得弹琴人的心境和向往。
长舒弹奏风雅渡时,只有五分气韵,曲中之意更多是因为他自己深陷泥潭而渴望自由的不甘与恳求。
而他刚才的弹奏,不仅连五分气韵都没有弹出,还故意把风雅渡弹奏的如同勾搭引诱恩客的艳俗曲子,着实可恶,所以明昭才让楼嬷嬷砸了长舒的箜篌。
明昭与裴知慕的相遇本就是巧合,但她没有立刻离开绛帐楼,她想知道裴知慕来此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