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宁一早站在?大门?前相迎。
她远远地望见队伍过来?,亲自到马车边,扶了那老太爷下来?,嘘寒问暖:“仓促之下,许多事一时?准备不周全,老太爷一路过来?辛苦了。”
将那白发老翁感动得泪眼婆娑,连声道,若不是她,家中仅余几个?男子,全没了主意,今日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往后过。
“来?时?还顺利吗?”姜长宁问从车前跳下来?的越冬。
“大抵还好,那些看守的卫兵拿不定主意,请示了几回,到底不敢真拦,”越冬扬起?一张笑脸,“左右这罪名,也不曾确凿定下,老太爷与正?夫都?是诰命,又有殿下作保,奴婢倒要看,谁敢给委屈受。”
自然?,这是有意宽他家人的心了。
于是连忙将人迎进门?安顿。
她齐王府上,人丁向来?不算很多,地方倒还宽敞,溪明又是个?办事利落、有条理的,一顿晚饭压惊的工夫,便已经将西?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前后几间房,大致还不失体面?。
“让你们受委屈了,”姜长宁叫人端上饭后的茶水,向他们道,“如今的情形,只能先将就住下。本王已经嘱咐了,多挑机灵可?靠的下人,过来?照应,若是还有缺的少的,一定要开口,便如同在?自己家中是一样的。”
那晋阳侯正?夫连忙要敛衽起?身?相谢:“殿下说哪里的话来?。幸得殿下照拂,能有一处容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若再说什么委不委屈的话,可?要折煞我们老小了。”
被她抬手虚扶,止住了。
她只温声道:“正?夫不要这样说。本王与晋阳侯,乃是多年交好,此番事出突然?,替友人照料家眷,原是理所?应当。只怕考虑不周,怠慢了你们。”
又好言安慰:“刑部那里,本王也命人去打点?过,季明礼虽在?狱中,也不会太过受苦,可?以稍为安心。”
两相对望,皆是唏嘘。
哪里能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已然?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故。从前在?京中,人人高看一眼的晋阳侯府,一夜之间,竟落到了长女被收监,家主流落在?外,有家难归的地步。
那老太爷到底忍不住,三两句话一过,便垂下泪来?。
一旁有人细心递过手绢,声音低低的:“爷爷别哭,我们家如今,还没到定罪的时?候呢。母亲与阿姐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勇有谋,定然?还能转圜的。”
是季晴。
这上回相见还飞扬跋扈,处处不饶人的少年,今日已是大不相同了,整个?人都?黯淡下来?,眉眼俱是蔫蔫的,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方才一餐饭间,也没几句话,很不像他。
姜长宁目光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只低头饮茶。
其实她因前番的事,心里很不喜欢他,只是两家到底是同盟,也是朋友一场,于公?于私,她总不好置他于不顾,少不得要接到府上照应着,好让仍旧逗留在?外,伺机而动的季听儒安心。
之所?以将他一家人安置在?西?面?独门?独院,也有这一层考虑在?。
她不想让他与江寒衣碰面?,见一眼都?不必。
这季晴却瞧不出来?她的忌讳,只红肿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她:“宁姐姐,你说是不是?你再帮帮她们,好不好?”
一旁的晋阳侯正?夫,轻轻将他扯住,摇了摇头:“殿下已经为我们费了极大的力气,切不可?这样没有分寸。从小教你的规矩,你竟半点?也没有记在?心上。”
嗔怪罢了,又道:“你宁姐姐最是心善,定是会护你的。你如今可?要收性子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整日里任性。”
姜长宁没有应声。言外之意,只作听不明白。
季晴便瘪了瘪嘴,脸上现出几分委屈。
但因着上一回,她在?侯府替江寒衣讨说法,寸步不让,当众落了他好大的脸面?,这父子俩当是心有余悸,加之眼下落难,今非昔比,见她不接话,也只得作罢。
相比儿子受到的几分冷遇,终究是一门?兴衰与性命,在?眼前更值得担忧些。晋阳侯正?夫脸上忧色沉沉,双手合掌,向远方遥拜了拜。
“妻主一生戎马,智勇无双,定能找到办法的,”他道,“咱们家这么些年,从未做过亏心事,只盼老天有眼,能比从前的武威将军运气好些,便是了。”
姜长宁刚无声撇撇嘴,在?心里道,大约各人对亏心事的理解,各有出入。身旁的老太爷就拿拐杖在?地上轻敲了敲。
“说的什么糊涂话,同那等人去比做什么?也不怕添了晦气。”
正?夫自知?失言,挨了公?爹的教训,也不敢作色,少不得默默受了。季晴倒是个心疼父亲的,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暗中宽慰。
姜长宁却忽地生出了两分好奇心。
“武威将军?”她微微仰起头,皱了皱眉。
这个?名号,于她十分陌生。在?她领到任务,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背诵的所?有资料里,仿佛没有看见过。难道是后勤的同事疏漏了?
她刚刚在?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迂回探听,而又不显得过于无知?,露了马脚,那老太爷却自顾自地说了。
“不怨殿下记不起?来?,”他道,“这已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当时?殿下年纪尚小,如何能够知?道这些。”
他示意季晴扶着他,坐直了身?子,饮了一口茶水。
“那武威将军,名叫姜灿,往上能数到文帝的时?候,与咱们圣上是同一辈里。只是到她这一代?,家中已经不景气了,全凭自己挣得的军功,当年也是御前的红人,还能在?大内行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