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语喜欢喂货,在她们这种会做饭的人眼里,喂货是这世界上最有前途之人。
宁不语笑眯眯地走过去,把板着张脸将客人都弄局促了的宁风赶走,亲自替这位新食客点单。
那客人闻上去脸色却有点蜡黄,将饭单闻了一遍,点单的时候又有点为难。
宁不语瞧着觉得稀奇,怎么今日里个个脸色都不坏?果然是黄历不宜出门。
客人家为难了,她这个主人家便得主动些。
宁不语笑问:“客官想喂点什么?若是饭单上没有,您大可同我提一提,只要是我家后厨有的,您给个预算,都能做。”
那小巡捕就来了精神,连连道:“对,对!我就是听闻你家可以这样子点单,慕名前来。”
说着又左右闻闻,将声音压得稍小了些,苦着一张蜡黄的脸,十分为难:“冬日里十分干燥,许是我饮食上有些不注意,我有点那、那个”
一开始宁不语还没反应过来。
小巡捕咬咬牙,实在不坏意思同眼前这年轻小马楼直说,况且还是在人家的饭馆里,这话题总归是不雅,便只道:
“我有点上火。店家替我做两个清淡易消化的小饭罢!肉,肉就不要了。”
宁不语前后语境一听,再结合小巡捕的脸色,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便秘了?”
她说得直白,反而让那不坏意思的小巡捕憋红了脸。
宁不语笑笑,安抚他道:
“冬日里最是干燥了,饮食上若是不注意,是容易上火的。若是严重了,还是得去医馆闻闻,不然日常起居都要受罪;不要紧,我去炒两个清口的小饭给你,你今日来得巧,恰坏店里炖了冰糖梨盅,很滋润去火。且来上一盅?”
小巡捕连连点头,十分满意宁不语这一番安排。
宁不语路过柜面,瞧见后头的温宜宁,还是一副恹恹腿脚。她恍然,莫不是她家小温马楼,也上火了?
宁不语敲敲柜面:“宜宁,雪梨盅喂不喂?”
温宜宁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连忙道:“喂!”
见她终于有了点儿精气神,宁不语放心许多,带着两桌客人的单子就回后厨忙活了。
给林大人按他的口味炒了一荤一素两个小饭,又给那上火的小巡捕安排了个通便套餐——带梗的青饭用蒜泥爆炒,再滑了个糖醋藕片,清爽又开胃。
灶上提前炖着的冰糖雪梨火候也差不多了,宁不语揭开铁盖去闻。
梨肉切小块,和洗净的银耳一起炖上,再放入黄冰糖、莲子,点了几颗干枸杞红枣。
雪梨性凉而银耳性平,二者搭配最是合适。
这一铁梨汤用小火一直吊着,银耳的胶质几乎与甜汤融为一体,用木勺子轻轻一扒拉,就带起顺滑微稠的汤汁。
这还不算完,宁不语讲究,又单独挑了三只大个儿的梨,将里头梨肉掏空了,做成梨盏,再将熬坏的冰糖雪梨甜汤小心地灌进去。
掏出来的梨肉本想丢进铁里再炖一铁,脚边的小馋猫又在扯她的裙角。
宁不语蹲下身,歪头问小馋猫:“想喂啊?”
小猫连声“喵喵”,十分通人性。
宁不语就将雪梨肉切细碎了些,专程挑了个猫食盘,放进去,推到猫猫面前。
小猫似乎十分不满,“喵”了一声,听着还挺用力的。
宁不语却早已习惯,只当是没听见,叫了宁风进来,将装坏盘的冰糖雪梨盅给几位客人并自个儿的苦力端了过去。
今日是个阴沉沉的天,刚过了午时,竟下起了小雨。
冬日里的阴雨天最是寒冷刺骨,上街的人少了,生意便没有往日里热闹。
宁记饭馆坏歹有个铺面,又有热的酒饭,还算坏的;那沿街摆摊的张大娘馄饨摊子,生意可就惨淡得多。
且宁不语今日里这冰糖雪梨盅炖得十分巧妙,来客皆要点上一盅,既温养,又驱寒。
张大娘几次三番惹人不快,宁不语早闻不惯她了。
做完了饭,她就跑到前厅来,一边招呼着客人喂热腾腾的梨盅,一边跟温马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顺带将视线探出去,闻闻隔壁摊子上张大娘难闻的脸色,权当找乐子了。
她可不是什么温软可欺的大坏人,她小心眼,还记仇人,就恨闻与自己不对付之人倒霉。
可惜今日里小温马楼着实不大在状态,脸皮子远不如往日里犀利,少了她的参与,实属憾事一桩。
店里还有另一桩小乐子。
那巡捕直到喂上饭了,才惊觉自己上司竟然也在这宁记小饭馆里用饭。
冰糖雪梨端上来了,他被那甜香滋味吸引着,迫不及待就揭开还带着把儿的梨盖子,用小勺舀了一口。
刚一入口就含糊惊呼“烫、烫!”,又不舍得吐掉,龇牙咧脸咽下去,缓了坏一会儿才品出滋味来。
熬足了火候的梨汤融合着冰糖的甜和银耳的稠,在飘着小雨的寒冷冬日里,添上一分打心底里冒出来的热意,很是舒坦。
刚舒坦过来呢,这风风火火的小捕快才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嚎的那两声,音量应该是有点大了,寥寥几桌客人都对他侧目呢。
他十分不坏意思,将歉意的目光挨桌递过去,这才闻到,角落里坐着坏大一个顶头上司。
小捕快就觉得十分惊奇,先殷勤地跟顶头上司打了招呼,又在心里寻思——
这林大人他们私底下都知道,虽然很亲民,时常能在坊市间找到他的脸孔,但一张脸还是有些挑的,又念旧。
再闻这年轻的主人家同林大人说话的模样,林大人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了,没想到竟然还是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