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纤凝缓缓仰起头,红肿的双目对上他同样血丝遍布的眼眸。
“为什么不早说呢,倘若早知你这样想,我不会逼你。”
“你愿意推迟婚期吗?”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落寞,透着冰雪的凉意,“我不想再等了。”
天黑沉了,四下皆暗,仇璋离开很久很久了,李纤凝仍旧跪坐于黑暗中。恍惚间,忆起与他初次相见,她四岁,他六岁,她相中了他头上的虎皮帽,死活要抢过来,他不肯给,她一气之下咬了他。
又一岁,他们在仇家花园相遇,她早忘记了虎皮帽的事,嬉皮笑脸地叫他哥哥,要他带着她玩。他却没忘抢他虎皮帽还咬他的小狗,黑沉着脸叫她走远些别来烦他。
她吧唧在他脸上亲一口。
他捂着被她亲过的地方,一脸不知所措:“你做什么?”
“我在施法。”
“施什么法?”
“就是叫你喜欢上我的法术啦。”
李纤凝经常看到父亲偷偷亲母亲,问奶娘他们在干嘛,奶娘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也不答她。后来她跑去问父亲,父亲告诉她这原是一项法术,可以阻绝怒气,令人喜欢上自己。李纤凝观察几次,发现果不其然,母亲原是横眉怒目,叫父亲一亲,眉眼霎时温润,转嗔为喜。后来她不慎惹了李夫人生气,一经验证,同样奏效。而今又拿来使在仇璋身上。
仇璋给她亲的不好意思,只好同她玩。
李纤凝得意洋洋,心想我的法术百试百灵!
这个法术灵了十几二十年,终于迎来了它失灵的一天。
李纤凝站起身,摇摇晃晃步入夜色。
天上有月,月色如水,水流淌在她身上,像谁眉睫低颤,抖落的泪花。
花坠地,心碎无声。
第57章下弦月篇(其一)元宵夜
离年日近,李夫人催促日紧,李纤凝不得不搬回宅里居住。
呆在家里的日子,李纤凝无所事事,她对针黹女红一窍不通,琴棋书画也不灵,不像她多才多艺的嫂子,绣个花画个画足矣打发一天时间。她每天能做的事除了吃饭睡觉,只是到母亲跟前请安,陪她唠唠家常。
原也可以随母亲到处各亲友宅子里转转,奈何她年纪大了,大家见了面头句话先打听她的亲事。李夫人还当仇璋是她的准女婿,旁人提起,她必然要炫耀,炫耀的人尽皆知,后面怎么收场?干脆不出门了,人家看不到她,也问不到她身上。
年过的也无滋无味,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酒,一概不晓得,囫囵随着众人过完就是了。
一晃神,到了正月十五。李衔义和顾氏、李含章和李夫人双双捉对过元宵去了,把李灰塞给李纤凝照顾。李灰闹着要去看花灯,李纤凝恹恹的,只想家里躺着,为了不扫小侄子兴,勉强起来穿衣打扮,陪他去逛灯市。
夜色下的东市,灯火辉煌,烟花烂灼。街道两旁摆着许多稻草扎的灯树、灯人,空地上还有舞龙灯的,李灰要看舞灯龙,人多,挤不进去,李纤凝叫小厮举着他,自己跑去一旁的酥酪铺子里躲闲。
铺子里的招牌点心醍醐酥供不应求,排起了长龙,李纤凝看到解小菲从龙头处挤了出来,小心翼翼护着刚到手的醍醐酥,目不斜视打她身旁走过,来到等候在旁的圆脸小娘子身前,乐颠颠奉上醍醐酥。
人群太吵杂,李纤凝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见他们都在笑,小娘子笑的含蓄,解小菲笑的张扬,爱意全写在脸上。难怪眼里都看不到她了。
一阵哗然,人群如水散开,还当怎的了,原是一只巨大的滚灯滚了来。滚灯上缠了流苏跟铃铛,好看又好听。灯罩内烧着手臂粗的蜡烛,明光灿灿。
人群喧嚷沸腾,推着滚灯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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