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纤凝低骂一声“倒霉”,拽上解小菲赶紧跑。
两人把坊中搅得鸡鸣狗吠,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方甩脱那些武侯,已是累得筋疲力尽。拂晓时分,偷偷潜回客栈。
李纤凝洗把脸,精神精神,坐在窗前翻起卷宗。解小菲则一头歪倒在床头,睡死过去。睡醒了,去西市买吃食,问了三声,李纤凝不应,自个儿独自吃了,吃完见李纤凝仍旧埋头案牍,又睡了一觉。
睡到不知今夕何夕,被李纤凝扒拉醒,“你去一趟长安县衙,请魏县丞来这里与我相见。”
解小菲浑浑噩噩去了。
李纤凝觉出饥饿,见桌上有胡饼,随手取来用。胡饼内填羊肉糜,凉后多腥膻,李纤凝恍若未觉,大口大口咀嚼,神情俨然在思索着什么。
窗外落起了雨,李纤凝倚窗观雨,雨丝如银针,断断续续降下。手臂伸出窗外,雨线落手上,指腹传来刺痛,竟真像教针刺了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潮汽,街上湿漉漉的寡有行人,仅有几个撑着伞,形色匆匆。李纤凝不禁想象,文璨这个时辰在做什么,是否同她一样倚窗赏雨?
廨宇前生有数丛红蕉,隔着濛濛烟雨望去想是极美的。
正自想得出神,房门叫人从外推开,魏斯年和解小菲裹着一身水汽进来,冷风穿堂而过,李纤凝额心生凉,身上酥麻蹿过一阵寒流,不等开口,解小菲已经反手带上门。
“李小姐匆匆邀见,所为何事?”魏斯年迫不及待相问。
李纤凝从容不迫,叫魏斯年先坐,拎起茶壶交给解小菲叫他下楼沏壶热茶。
窃来的卷宗堂而皇之摆在桌上,给魏斯年一眼窥见,“白骨案的卷宗?!李小姐从何处得来?”
“自然是贵衙的户房?”
魏斯年震惊的说不出话。半晌方找回声音,“李小姐委实大胆。”
“卷宗我已阅毕,魏县丞有何打算?”
魏斯年思忖道:“卷宗我带回去,趁着没事发,不着痕迹归还。咱们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从来没有发生过?”李纤凝冷哂,“那么张豫的冤情岂不是永远不得昭雪?”
此言正中魏斯年软肋,一时间魏斯年也不知如何作答。低头颈垂,空自嗟叹。恰在此时解小菲沏茶回来,往他们杯里一人注了一杯热茶。
窗外雨声渐大,李纤凝抬手拿掉窗叉,窗子自动闭合。雨声霎时被隔绝,室内霎时静极。茶汽袅袅上升,熏得人眉眼微潮。
其实在看卷宗之前,李纤凝也无从判断魏斯年是否值得信任,他似乎既想让她查到白骨案又不想让她查到白骨案,两种态度来回拉扯,叫李纤凝委实琢磨不透。
结案卷宗写得极其潦草,甚至连死者孟光的身份都无法断定,唯一的证据便是那枚缺失的食指,令人难以信服。
张豫在他最开始的口供里交待,他确实有杀人,九年前,在积翠寺后山中,当时有个僧人玷污了还是他表妹秋言,他一怒之下将其用腰带勒毙,尸体抛入山崖。和后面白骨案的时间、地点完全对不上。距离孟光失踪早了足足五年。然而不知为何,第二份口供里张豫忽然承认他长期于小合山劫掠,孟光是受害者之一。供词大相径庭的理由是之前妄想模糊时间地点来脱罪,得知行不通,只剩如实招供一条路可走。
在第二份口供里不变的是杀人手法,依然是勒毙,之后抛尸。但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死者肋骨上有明显的锐器戳伤。后面偏又接上一句不排除缢杀。看字迹,分明两样。
还有赃物。张豫行凶既为谋财,赃物在哪里?他既然长年在小合山行凶害人,必有一处稳定销赃地点,为何连这也含糊过去?据张豫在第二份口供交代,他六年间共计杀害了三十七人,杀害这三十七人的具体时间,分别取得何等样财物的记录相当潦草,甚至出现口供与邻居证词矛盾之处。
凡此种种对不上的细节,不胜枚举。
而李纤凝之所以在看过卷宗后对魏斯年产生信任,不为别的,只为那份对张豫有利的口供正是魏斯年放入卷宗。这桩案子,前期由魏斯年负责,后面换成了韦县令,卷宗也由此分裂成两个部分,像裂开的天堑,一端生,一端死。很不幸,张豫被置身于死亡之端。
魏斯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其实那日从李小姐嘴里听到‘秋言’二字,我立时想起了这桩案子,四年了,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明知是冤案,还是眼看着它发生,没有能力阻止。”
尽管李纤凝已经推敲出大概,仍旧想从魏斯年口中获悉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魏斯年如她所愿,娓娓道出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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