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淑在江一行跟刘碧兰的帮助下到达霍鸿宇所说的医院,她坐在轮椅上被推进去。
一个穿黄色衬衣与黑色裤子的高大男人迎过来,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简姨……”
简淑认得他的声音,面前这个跟江立森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应该就是霍鸿宇,赵天姿的儿子,她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赵天姿上,此时的赵天姿如同一棵老树一般,仿佛只剩下一具驱壳与皱巴巴的树皮,早已不复当年的美貌。
更别说此时的赵天姿带着呼吸机,双眼紧闭,手臂跟胸膛上连着五台仪器,滴滴作响。
她扫一眼病房内的其他人,除了霍鸿宇,还有几个小辈,她忍不住问:“你爸爸呢?”
在场的人全都一愣,脸色各异,简淑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难不成她说错话了?
下一秒霍鸿宇就印证她的所想。
“简姨,我爸他十年前出车祸走了。”
简淑并不知道赵天姿老公是谁,对那个人出车祸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她没有多解释,算是就这样揭过去,反正她现在年纪大,年纪大的人很健忘,他们也不会察觉出什么。
简淑手动推着轮椅到床边,其他人给她让出位置。
霍鸿宇打电话跟她说赵天姿已经神志不清,医生说估计没几天可以活着的日子,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简淑心情很沉重,仿佛前几个月前还鲜活蹦跳的人,一夜之间就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快成为一种奢侈。
许是感觉到什么,赵天姿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浑浊,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吐字不清晰导致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简淑握起她的手,相比她肥胖肉感的双手,赵天姿的手干枯得只剩下一层皮与骨头。
“天姿……”她唤了一声,她之前想问赵天姿她跟景州为什么分手,但见到她之后,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想赵天姿好好的。
可赵天姿依旧在自言自语,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我妈本来情况就不好,这次脑溢血就更严重,以前偶尔还能说几句完整的话,现在……”霍鸿宇有点说不下去,声音哽咽,为人子女的最担心的就是见到父母老去,最后连自己都不认得。
简淑终于明白,一个人无论年轻的时候多么要强,到老,都会输给年纪,比如她,比如天姿,没有人挨得过时间二字,谁到最后都只是一抔黄土。
赵天姿还没醒几分钟,她身上的仪器突然发出频繁巨大的声音,霍鸿宇连忙摁铃叫医生过来。
紧接着他们一群人被护士半推着出病房。
简淑低垂着头,手指微微颤抖,一行人等在走廊上。
江一行半蹲在轮椅边,直接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
简淑抬头,眼睛里已经盈满泪水。
江一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
过了二十几分钟,几名医生从里面出来,跟家属说手术可能导致的情况与产生的费用,让他们迅速决定签不签同意书,霍鸿宇二话不说的签名。
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手术完毕,赵天姿由急诊室被送到icu,身上的仪器又多了几台,医生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霍鸿宇让简淑他们先回去,有什么事他会打电话通知他们。
江一行推简淑,刘碧兰跟在后面,三人走到停车的位置。
景州由司机开车送到医院,司机刚停好车后见到简淑三人,他目光一深,就这样坐在车后座看着他们离去。
简淑的身体也不容许自己在医院久待,回到家后她让江一行帮忙扶她上厕所,上完厕所后她就回床上睡觉,老年人的身体折腾不起,仅仅是坐车往返医院,她都觉得她的骨头要散架似的,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睡着了。
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她又醒了,大爷在旁边睡觉。
她不敢大动作,拿手机发信息让江立瑾过来扶她到卫生间。
“还想睡吗?”江立瑾问。
简淑摇摇头,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饿得慌,“想吃点东西,家里还有粥之类的吗?”
“有,大嫂给你留了。”
江立瑾从卫生间推她到厨房,替她把粥热一下再一口一口喂她吃。
简淑今天不是很想说话,江立瑾也知道赵天姿的事情,体贴的保持沉默。
喝完一碗粥后,简淑说她想吃苹果,江立瑾立马替她削苹果。
这次不用江立瑾喂,简淑单手拿着苹果用牙啃。
没吃几口,她就感觉到嘴里多了一块硬物,她吐出来一看,是掉落的牙齿,为数不多的真牙之一就因为啃苹果掉了。
她捧着那颗还沾有一点血的牙齿,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景州陪她去拔智齿的情景,虽然打了麻醉,但她能察觉到牙医的动作。
她那颗智齿长得位置不好,牙医又是拿钳子又是拿小锤子的对着她的牙齿挖掘锤动,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才□□。
半个小时里她死命掐景州手臂的肉,到最后那块位置被她掐出淤青。
景州,景州,景州……
简淑默念这两个字,开始想念他宽厚温暖的肩膀,以前她害怕的时候,身边都会有他,如今物是人非。
今天见到天姿后,她慌得要命,总说死亡并不可怕,可当自己真正面临的时候,已经不是可怕,而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无论面对自己爱的人,还是自己的离去,她都做不到对死亡坦然,至少现在做不到。
“妈……”江立瑾叫了一声,见到她手里的牙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上前抱住自己的母亲,“妈,没事,我们不难过,大不了我们去装一颗特贵特好用的假牙,连骨头都啃得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