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曾经,他一句‘就如此罢’,她就能心领神会退下,不再多问不多打听一样。
出乎长孙无忌意料,他眼中这位稳重本分的年轻太史令,居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手持笏板问御座之上的皇
帝:“陛下,臣可答太尉之言?”
朝臣们便见,皇帝颔首后,这位太史令才向皇帝道:“陛下以帝王之尊,设‘宸妃’,自是合宜。”
一语惊人,褚遂良等人都不由先看她再看长孙无忌——等等,太尉,太史令不是您安排好的人?那您问她干嘛呀!
褚遂良等人吃惊,也不会比长孙无忌更惊讶。
很快,他的惊讶就变成了一种‘看错人’的恼火愤怒。
皇帝则已经顺着此言道:“既如此,礼部尚书何在?”
许敬宗立刻站出来:“臣在。”
“礼部议此事,将册宸妃之礼奏与朕。”
许敬宗应声:“臣领陛下圣谕。”
眼见这样荒唐事竟然要在自己眼前敲定,长孙无忌先不顾其余这些‘趋附皇帝’的朝臣,直谏皇帝:“陛下!此事不可!”
只见皇帝起身,眉目间罕见带了厉色。
更是第一回对太尉重声道:“太尉当年与群臣请立皇长子为太子,朕曾以诸子年幼而不欲早立东宫。”
“彼时太尉便坚持要朕立长子,以正国本。太尉所言老成持国,朕准了!”
“可今日,朕只是要立一后妃,太尉又有何‘高论’坚持不许?难道又要说先帝以社稷托付,令你辅佐于朕?!”
长孙无忌:……
他本来确实是要提先帝的。
皇帝实在很了解自己舅舅,见长孙无忌一时无言,就拂袖而去。
*
朝臣退朝的顺序,自然也是从高到低。
于是姜沃安静站在自己原本
的位置,等着前头宰辅尚书们走完。
然而长孙无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冷冷称了一句她的官职:“太史令……”
随后又冷然哼了一声:“你不过托赖师门,以谶纬之术巧技入朝。既得此官职,便该安分守己呆在太史局!此后,你好自为之!”
姜沃依旧平静站着,拿出自己修炼多年‘仙人指路’似的飘渺神态,滴水不漏答道:“太尉金玉良言,下官谨记。”
长孙无忌亦拂袖离去。
姜沃见此,还有心情对比一下:怪道是舅甥呢,长孙太尉和皇帝拂袖离去的姿势好像啊。
顶着其余朝臣各异的探究目光,姜沃依旧平和。
轮到她退朝时,还整了整衣袖,这才如常安然离去。
**
五月,武昭仪行宸妃册封礼。
自此,宫中皆称一句武宸妃。
而姜沃,依旧兢兢业业在太史局忙她的公务,似乎察觉不到太史局内凝重的气氛——这两个月来,长孙太尉曾向皇帝进言过数次,女官不宜入朝,若皇帝实爱惜人才,可将太史令改封后宫女官。
褚遂良甚至还提出过另外的解决方法:若陛下觉得掖庭女官官位过低,可赐以‘昭容’或其余二品妃嫔位,足矣。
姜沃在朝上听到这个解决法子时,不由笑了。
昭容啊。
历史上最出名的昭容,便是上官婉儿了吧。[1]
其在武皇一朝,便参决政务,可览阅百司奏表。后来于中宗朝依旧可起草诏令——做的是中书
省的公务,封的却只能是后宫昭容。
姜沃余光看了一眼同在朝上,时任五品中书舍人,正在长孙无忌手下当值的上官仪。
此时,上官婉儿还没有出世。
*
无论太尉等人怎么上谏,姜沃每日依旧按部就班的上朝,到太史局去当值。
她心知,皇帝这一回一定会保住她的官位。
若是连刚支持了他封宸妃的太史令都保不住,朝上还有谁再敢帮皇帝应对长孙太尉。
这一回,皇帝会以帝王之名,替她巩固这个‘女子也可入朝为官’的特例。
婉儿。
这一世,你若依旧有宰相之才,应当不需要再做昭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