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前辈曾经去祭拜过凌烟阁内功臣图。
只是那时候的凌烟阁,已经经过了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唐宣宗等好几个朝代,里头画像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一百多人,很有些德不配位的,含金量下降的不是一点儿半点。
便如那时的唐朝已然是‘国都六陷、天子九逃’,山河支离破碎。
皇帝,已不是那个威服四海的天可汗,凌烟阁,自然也就不是那个凌烟阁了。
那位前辈祭拜凌烟阁,只是后世人对盛唐的极度怀念。
里头就详细描述了凌烟阁的布局。
*
“神仙到底说了什么呀?”
姜沃方才为了进系统重新看一遍书,确认下凌烟阁布局,就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卦盘,跟阎立本说她要细算一下。
阎立本就在一旁等着。
等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发声催问。
姜沃也翻阅完毕,收起了卦盘,笑问道:“我听说阎少监您作画的时候,常废寝忘食,若无人去叫,一日不吃不喝都是有的——我以为您是极有耐心的人呢。”
阎立本也笑了:“唉,你不知我,作画时候,多少耐心都有……不,也不是耐心,是根本想不起别的事儿来。但这些人情世故上,就毛躁的很。”不然以他的家世出身,哪怕精于画作,也不必只局限在将作监做画师。
姜沃道:“我有了些主意,等回去说与阎少监。”
“好,这里没有纸笔,咱们快回去写
吧,横竖都量过了。”
*
姜沃与阎立本一起回到将作监。
这将作监也算是她的工作部门之一——她身上还兼任着一个将作监主薄。每个月都能从系统里领到将作监的工资,三根筹子。
她也不嫌少,这是细水长流的下蛋鸡。
进了将作监,一路上遇到二人的官员与小吏匠人都忙停下,与他们二人见礼。
更有两个分管‘版筑’和‘造器’的校署,见到阎立本回来,立刻眼睛一亮,冲上来请他主持公道。
两人见姜沃也在就更高兴了:“太史丞也在,正好!一起给我们评评理。这马上七夕了,七夕后就是中秋,重阳,大节一个接着一个,我们造器署不得多拨些银子过来?”
另一个版筑校署,就猫头鹰似的冷笑了两声:“哪年不过这些节?你们年初怎么报的账目,就怎么领银钱呗,每年都到节前又多要钱是怎么回事?节又没多出来!”
第一个校署就脸红脖子粗道:“这是什么话,节日虽是一样的,贵人们的要求却不一样!”
眼见两人就哇啦哇啦吵起来。
然后又一同看向阎立本殷切道:“少监您说句公道话啊!”
姜沃就见阎立本的脸皱成了个大苦瓜:“哎呀你们吵得我头疼。你们去找于少监去吧,圣人吩咐了,接下来一年半我只管凌烟阁之事。”
两位校署:……
其中一位又连忙转向姜沃:“太史丞也是我们将作监的主薄,给我们评个
理啊!”
阎立本立刻道:“不行,姜太史丞也要负责凌烟阁之事,正要与我一同写奏章呢!”
说完立马连姜沃一起带上开溜,一路到了他的画室里去,再没碰到别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头见姜太史丞居然带着笑意,不由道:“咦?方才这样吵闹,我还以为你会嫌烦。”
姜沃摇了摇头。
不,她不嫌烦。
她觉得高兴。这个她常来走动的将作监,里头的官员们,已经不会再用另类的眼光看她。比如他们会想让她给分个公道对错,比如她现在跟阎立本一起单独进到他的画室,根本没有人觉得异常,会说三道四。
潜移默化就是如此。
在姜沃出席过诗会,也去过群臣皆在的元宵灯会后,越来越多官员对她的出现习以为常起来。
太史局、将作监、司农寺,以及礼部太常寺等几个地方,待她越来越随意,已经不想着什么男女之妨,眼神躲避。
她喜欢这种改变。
从她开始,这些朝臣们会觉得,哦,原来跟女子之间,也可以和平共事,女子也可以正常走动了办差。
当然,他们能接受姜沃这个特例,是因为她不可替代的专业性。
可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一个特例,就可以有更多‘特例’,直到成为常例。
“现在有纸笔了,你快说是什么主意。”阎立本的声音打断了姜沃的思绪。
也是,她计划的将来,还颇为遥远。
还是先做好眼前凌烟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