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走得十分的突然,立夏后的一天,李秀秀在地里干完了农活后家里便布置起了灵堂。
李秀秀这段时间是看着四喜消沉下去的,原本一个十分漂亮的人,最后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也一把一把地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烧着一把火,火焰越来越小,直至熄灭,四喜也就走了,熬到油尽灯枯。
魏清出来准备在门上贴白纸,看到李秀秀说:“四喜嫂子走了,你去屋里换身素一点的衣裳吧。”
李秀秀放下肩上的锄头,虽然是能够预料到的事情,但是当这件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依旧觉得十分的突然,她有些难过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粉花小衫。
魏清伸手摸了摸李秀秀的发顶,“没事,别哭啊,起码她不用再遭罪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李秀秀伸手接过魏清手中的浆糊碗,“要粘哪里,我帮你刷浆糊吧。”
魏清说:“先等等,我把门上的对联和过门钱撕下来。”
“行,我跟你一起。”
魏清看了一眼李秀秀,伸手推着她进门,“四喜嫂子的寿衣还没穿呢,你去帮着穿上吧,跟给活人穿衣服是不一样的,千万不能把人扶起来,记住了。”
李秀秀点了点头,随后便拎着锄头进了门,等她处理好四喜的一切时,她终于明白魏清不让她在外面的原因了。
◎小清哥,还挺深情的嘛◎
四喜是上午走得,魏二婶子决定当即公事,通知了四喜的娘家人后,他们下午便赶到了。
因为四喜年轻,而且婆家这边又没有直系小辈,所以由魏河带头,领着魏三叔家的同辈到村口处迎接四喜的娘家人,一跪三叩首以此来表达对四喜以及四喜娘家人的愧疚。
四喜的娘家人找了两个小辈哭丧,从村口一直到家门口,哭哭啼啼,嘴里一直喊着“俺的四喜姑姑”。
魏清觉得李秀秀大概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于是便在这之前让她去帮忙给四喜穿衣服。
四喜的娘看到灵堂棺材里的四喜后,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即便是身边有魏河搀扶着,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地上滑坐。
按传统来说,要停灵三天,再将尸体运往火化场火化,但是天气逐渐炎热,魏二叔同亲家一商量便决定第二天一早便将尸体运往火化场,防止尸体腐化过快。
四喜娘闻声扑到了女儿的身侧,轻声呼唤道:“四喜啊,四喜啊,我可怜的姑娘嘞,娘来了,娘来了。我姑娘怕火,不要用火烧她,不要用火烧她。”
李秀秀站在魏清身后看着面前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母亲,她记得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有过火化的顾虑,两位老人家越老越小孩,总觉得人死后还会有感觉,用火烧会疼。
李秀秀的奶奶是个温婉可人的女人,临终前拉李秀秀的手,眼里是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她依旧强颜欢笑地说:“囡囡啊,能不能不要用火烧奶奶?奶奶没见过火化炉,但是听人家说里面温度很高,而且不让家属围观,奶奶一个人在里面也会害怕。”
奶奶一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后会被火烧。
李秀秀想起奶奶生前的种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
李秀秀趁着周围人在为四喜娘的母女情动容,她悄悄地上前一步,低头靠在魏清的脊背上低声道:“没事,我就是想我奶奶了。”
魏清拉过李秀秀的手,握在掌心中轻轻地捏了捏。
公事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结束,魏河执意要捧着骨灰盒进林地(坟地),惹得魏二婶子险些同他吵起来。
把骨灰盒埋在地里,主事的走完流程,用菜刀将陶瓷碗劈成两半,意味着阴阳两隔,各走各的阳关道,撒过用面粉兑得迷魂汤,四喜就能安安稳稳地上路了,魏河抢过一个小辈手中的招魂幡,站上椅子大喊着。
“四喜,你上西南,你上西南啊,你往西南走。”
魏河的声音一出口便成了泣音,声音沙哑又不住地逼自己奋力呼喊着,为四喜引路。
李秀秀看着魏河奋力挥动招魂幡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自己,因为她是个女孩,本来就没有这些资格,甚至连哭坟的资格都要被剥夺,如果她当时没有魏河这么勇敢,估计连家中的林地都进不去。
李秀秀第一次进林地是悲痛,第二次是麻木,人长到一定的年龄,就是要不住地同周围的人告别。
爷爷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就养了李秀秀这么一个小囡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秀秀才能给爷爷奶奶道尽最后的离别,否则家里的长辈就算是打断她的腿,也不会让她进林地的。
李秀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慌,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默默地站在魏清的身旁。
“秀秀?”
李秀秀闻声去看魏清。
魏清说:“你先回去吧,太阳晒。”
李秀秀摇了摇头,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我跟你一起。”
四喜下葬这天确实热,李秀秀站在树荫下都觉得热风汹涌,随着人群中一声惊呼,她才发现四喜娘因为悲伤和高温当场晕了过去。
魏清按了按李秀秀的肩膀,“你在这待着,我过去看看。”说完,他便抬脚往人群中走去。
魏河在跟着主事的走仪式,只能由魏清帮着把四喜娘背到了村中的医务室。
魏二婶子见状,走到李秀秀身边说:“秀秀,你也跟着去吧,把四喜娘送到医务室后,你就跟魏清回去做饭吧,别在太阳底下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