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乐蹦出来时,游雾甚至能听见从延伫耳机里漏出来的声儿。
“其实我很不想回学校。”游雾伸手指往糖袋里捏一颗软糖出来,食指拇指按揉它,久久没吃下去,捏着玩儿似的,他观察着糖的软硬变化,从某个角度看,阳光反射,亮晶晶。
“唯一一个对我很好的师姐,暑假前毕业了,实验室里其他人都不喜欢我。”
延伫面无表情吃完一碗火鸡面,抽两张纸出来擦嘴,视频正好放完,他打开了一个大型桌游。
游雾听着机械键盘啪啪哒哒的起落声,咬下半颗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我改变不了。”
“……他们都觉得我妈妈和导师有关系,走了后门,其实没有啊,我的意思是,她们有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靠自己实力考上研究生的……我也不确定。”
“我每次在实验室里做东西,他们都不待见我,我拿奖,他们就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的烧杯总是不见了,试管里的生理盐水总是让人清走了,显微镜也让人动过……这很麻烦,延伫,你可能不知道。显微镜参数不对我就要花时间重新对焦,有时候弄半天都找不到原来的位点……很麻烦。”
“newsafezoneidentified!”
混乱的战场上跳出一句警告,延伫放弃当前乱作一锅粥的射杀,操纵第一视角的人转移战地。
他跳进一个草堆里朝安全区跑去,战火声渐渐减弱淡出,随机匹配的队友阵亡后在耳机里一顿乱骂,延伫听得心烦,屏蔽掉所有麦。
“……本来事情没那么糟糕的,直到他们发现,我是个同性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喜欢他。”
“那群人就从无视我,到背地里说我闲话,最后从师姐那传到我耳朵里,版本颠三倒四完全变了个样儿。”
“延伫,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我喜欢他,他为什么要奔走相告?”
“所以我特别讨厌他,讨厌他们。特别特别讨厌。”
“……我也好讨厌你。”游雾说着说着视线变得很模糊,近视的他本就看不太清人脸,眼泪溢满后,他好像泡在水下看人,延伫身上的刺青像水墨一样晕开。
“你们都不理我。”
说着,游雾抬起腿,用脚尖顶了一下延伫的腰,跳下皮椅,离开了。没吃完的半包糖丢在了皮椅上,塑料包装皱得不成样子。
“youhavebeenkilled!”
待延伫回过神的时候,游戏已然跳转去了唯一存活的队友视角。
他想了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
似乎是走神之际把烟雾弹当手榴弹扔了出去,保护敌人自爆自己,让堡垒对面的人高空射击了。
延伫摘下耳机,空调风吹着耳朵清爽吹过,耳后头发淌着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腰,久坐酸疼,他用力按揉,忽然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椅子上的糖袋一眼。
我也好讨厌你。
你们都不理我。
脑海凌空而起游雾说过的两句话,有点遥远,闷在水里般。
延伫拿起剩下半包糖,和吃完的火鸡面一并丢入了垃圾桶。
开学那天,游雾妈妈来的很早,堪堪七点半,小轿车就候在了公寓楼下。
研究生开学比本科生早两个星期,大学城还是空荡荡的,他们就得回去蹲“大牢”了。
“小游,好像是你妈妈来了。”古鹰让门铃闹醒的,当下没睡饱,声音沙哑,但他特地套了个外套,把身上的纹身全遮起来,拎起游雾后颈衣领,“别睡了别睡了。”
“小游——高材生,上学去了,别睡了。”古鹰好说歹说,绕着游雾喊了半天,游雾就是趴在沙发上,脸闷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装睡呢,古鹰一下能看出来,他就是不想走。
古鹰瞧了瞧门口,穿着得体的中年女人手持一把长柄伞,双手交叠握住伞柄,耐心地在门口等候。
隔着长廊,古鹰尴尬朝她笑了一下。
女人回以一个笑,却始终不肯进来,好像这地儿是什么盘丝洞。
“小游,”古鹰转过身,蹲在沙发旁边,耐心劝他,“你的妈妈,在门口等你,别让人等急了,你舍不得走的话,开学了又不是不能来,是不是?”
“嗯……”游雾总算有了点反应。
“总算醒了。”古鹰拍拍他的背,游雾转过脸,头发鸡窝一样乱。
古鹰仔细一瞧这人脸色不太对劲,眼睛又肿了,一条缝眯着,可能昨晚又哭了,古鹰不清楚。而游雾的脸和耳朵也有点红。
古鹰感觉不太对,赶紧伸手摸游雾的额头,又探探他的脖子,果然烫得像一壶泡茶水。
作者有话说:
其实古鹰也挺温柔的捏:)
可怜小游~
游雾有一个无人知晓的技能——他可以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发烧(但令他可惜的是,他不能控制不烧)。
他知道吹多久的空调会发烧,淋多久的冷水浴会发烧,光脚在冰凉瓷砖上站多久会发烧。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琢磨出这个“发烧临界值”的。
读小学的时候,游雾就不太受欢迎,女孩子不和男孩子玩儿,而游雾不想和那群每天流满汗的男孩子混一起,他们察觉到也会说他娘娘腔,说他应该去和女生跳橡皮筋。
游雾瞧不起他们,不和他们置气,独来独往也很好。
因此,他爱学习,不爱上学。
三年级开学前一晚,他做了开学的噩梦,发高烧,妈妈帮他请了三天假,回去之后大家都没发现他请假了,他度过了最可怕的“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