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窈喉间动了下,久久未能发出声音。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即便再如何要强坚持,萧敬舟所言,也确实是她现在最大的困顿。
她人远在上京,有些事情,鞭长莫及,却又分身乏术。谁能保证秦忠霖被那廖三娘坑害的这种事,不会再碰上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可以的话,秦乐窈不愿意承别人的情,但她现在却是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那个本事能将家业一口气迁进上京城自己眼皮子底下去。
但若说放弃这搏命挣来的根基。
她舍不得。
秦乐窈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有些时候,只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
越矩
一阵凉风过后,外面下起了小雨。
雾蒙蒙的细碎雨丝,落在马车轱辘和顶棚上,很快就汇聚成了水珠滚落。
白玦在车上撑着竹骨伞将萧敬舟迎了上去,男人回头朝她瞧了眼,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越过秦乐窈看向后面的秦伯有和秦忠霖父子俩,笑道:“下雨了,伯父乘我的车捎上一段吧,雨虽小,饮酒之后却也是容易受寒的。”
秦忠霖有些受宠若惊,搀着自己喝晕乎了的老爹上了车,回头再准备唤妹妹一起,秦乐窈就已经含笑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去吧,我还有其他事,就不与你们一道走了。”
萧敬舟掀着车窗帘,未做强求。
他眸光温厚,向秦乐窈道:“乐窈,珍重。”
秦乐窈淡笑揖手:“公子亦是。”
车马缓缓从江晚楼门前走过,辘辘远听,隐入烟雨之中。
秦乐窈目送着看了一会,感觉自己心口像是松下了些沉重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朝身后的两个护卫道:“辛苦二位大哥今日陪我游走这么一趟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话音未落,秦乐窈扫眼在长街的另一头,瞧见了骑在马上的赫连煜。
许是隔得远,许是烟雨衬托,高大巍峨的男人在雨幕下瞧着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感。
秦乐窈心虚,不知他是否有瞧见自己,又是否有看见刚才的萧敬舟。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唤他一声的时候,赫连煜就拉了缰绳,调头走远了。
游船上,秦乐窈终究还是回的比赫连煜晚了一步,她在岸边瞧见了他的马,正拴在树下避雨,见着她还打了个响鼻。
秦乐窈没带伞,身上被雨雾淋湿了,季风正好从船舱出来招呼了一声:“姑娘回来了啊,怎么淋着雨呢,快进来。你们俩怎么当差的,不知道去弄把伞吗?”
秦乐窈解释道:“不怪他们,是我自己瞧着雨势还好,想着骑马也快。”
她朝二层船舱看了一眼,见窗户紧闭着,开口打探道:“季大哥,公子今日回来的早些,是事情办的顺利吗?”
“有些眉目了,那州府原本还备了酒菜想留公子用膳,公子拒了,说还是回来吃。”季风瞧她肩膀上都是水,忍不住道:“早知姑娘没带伞,那时在那酒楼门口,该将伞留给您的,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原本也不打伞。”
秦乐窈眉眼一动,也就是说当时的赫连煜确实是看到她了,还没打招呼就撂下她自己走了。
也就是说,他多半也是瞧见萧敬舟了。
秦乐窈心下暗自叹了口倒霉气,摇头道:“不妨事,我上去换身衣裳就成。”
二层的主船舱门口有一条小走廊,上面盖着顶,雨是下大了些,落在上面叮叮当的轻响,像小粒的翠玉珠子落在木板上。
大门紧闭着,秦乐窈在门口打了半天腹稿,真正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动作又给止住了。
即便他们二人清清白白,但因着赫连煜的性子霸道强势且占有欲极强,是以萧敬舟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就总像是有什么特殊的禁忌,每每提起都会引得他倍感不快。
须得她自己首先言辞坦荡,在他发火之前,解释清楚原由。
赫连煜躺在软榻上阖目养神,以他的耳力,早就知道秦乐窈在门口晃悠了,来来回回的在那踱步,听得他越发的烦躁。
男人不耐睁眼,刚一张嘴,外面就传来秦乐窈试探的声音:“公子,你在里面吗。”
赫连煜临到嘴边上的呵斥又噎了回去,随即冷笑道:“我不在,你是不是还预备着神不知鬼不觉,出去见了人还能赶在我之前回来?你倒是好打算。”
尽管嗓音低沉冷峻,但整句话仍然显得阴阳怪气,听着怒意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些。
秦乐窈抿着唇解释道:“我是出去见父兄的,回端州这么些日子了,昨日得知兄长放回了家,这才想着能趁着机会和父亲见上一面。乐窈这两年在上京一直未曾归故里,即便是万家团圆的年节都未能陪在老父亲身边,实在于心有愧。”
赫连煜蹙眉阴沉道:“我说过不让你回去见父亲兄长?你少在这给我装傻,我说的是萧敬舟,你们一家人团聚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他也是你家里人?”
“我要给你父兄做东,那是因着你的面子,你不乐意,背着我自个偷偷去了,现下成了一屋子四个人跟那姓萧的把酒言欢了,哈,秦乐窈,你可真是好样的。”
隔着一层门板,秦乐窈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来,她在门口叹了口气,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今日他这脾气发的确实有些难搞。
几个呼吸的安静之后,门外传来秦乐窈柔弱的声音:“公子,我淋了雨,衣裳湿了,能先进去换件衣服吗。”
初夏的雨带着浓厚的潮气,但确实是谈不上一个冷字,秦乐窈脚尖慢慢踢着地板,头疼得颓然,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季节或许还能叫他心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