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燕离的宫中似乎惯爱摆放不够亮堂的烛台,又罩着黄色的灯罩,使得光线昏黄。
修真界在用度方面十分慷慨,一个剑尊用着这样不太亮堂的廉价灯烛,实在有些奇怪。
悬挂式灵灯价格虽然稍贵一些,但对于五灵域第一剑这种名声实力并存的人物,从不会缺少钱物异宝。
但凡燕离愿开尊口,大把大巴的人就上赶着要给燕离送钱。
程伏收回视线,不再细看燕离的宫殿摆设。
灯光太昏暗,使得摆放的物事也都晦暗模糊,看不分明。她不明白燕离为何作此摆设。
兴许是剑尊的口味比较复古,就是钟爱这般昏黄的光线?
燕离照旧寻了位置坐下,回头朝程伏道:“你也坐。”
程伏立时明晓。师父这是摆明了态度,不愿在她面前拿架子。
要知道,师父在修真界的地位不亚于自己的生身父母,甚至过之不及,任何有师尊的修者,那都是对师尊毕恭毕敬,恨不得当尊佛供起来。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修士自踏上仙途后,便与凡人生活轨迹全然不同。修行,亦是在动手斩断自己的凡尘前缘。
生身父母固然还有感情,固然还会挂念,但百年后,修者不过道途堪堪起步,高堂二人却早已黄土埋身,尘缘不再。
一百年,足够改变太多太多。
前缘眨眼俱散,修者命途漫长,故而修士所拥有的人脉在如此漫漫的岁月里便显得有太多变迁。
能够长长相伴,如师如友的,在修者眼里,只有“师尊”二字。
血契
程伏规规矩矩,寻了个位置在燕离身侧坐下,乖巧道:“师父对徒儿有何吩咐?徒儿必当洗耳恭听,悉听尊便。”
燕离瞥她一眼,淡淡道:“拍马屁的功力倒是修得不错。”
程伏默然。
师尊方才进殿前,因为自己没有恭迎她还置了好一阵子气,直到程伏温言软语地给师尊顺毛才堪堪消气。
由此可见,燕离分明就是很吃她的彩虹螺旋马屁!
师尊怎么会这么傲娇啊,好可爱噢。她暗搓搓想着,又抬头看看师尊,双颊不自知地微微泛红。
燕离凝视着坐在自己前方的徒儿,有些入了神。自家徒弟生得一副皓眸樱唇,一对眼眸总是闪闪发亮,此刻更是扑闪着双眼,满面欢欣看着自己。
燕离微微偏头,似乎不太想直视程伏那对过于明亮的眸子。
雪发剑尊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微咳一声:“不要一直看我,我说什么你专心听着便是。你心神总是不稳,一直盯着某样事物容易分心。”
程伏眨眼,连连点头:“好的师尊,我一定认真听讲,绝不分心!”
燕离堪堪正色,刚要开口,便又听程伏道:“但……恕弟子逾越,师尊方才咳嗽,可是在出行路上有伤?师尊还是要多注重自己身体,切莫过劳。”
话音落下,燕离眸色瞬间晦暗起来。她一向自持,此时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有些突兀。
她眸色深深,看了眼程伏,整个人顿了一顿:“……不劳你牵挂,我很好。”细听之下,话音中竟然含着些微颤抖。
程伏耳朵微动,也察觉到师尊状态有些不对,神色浮起一丝疑惑。
师尊状态不是太佳,但观她模样,应当是不想多说,那便不必问了。再多嘴问下去,未免不太识趣。
罢了,明日给师尊做些安神的羹汤送来。
她正下神色,脑袋里消去闲聊的意愿,长驱直入道:“师尊,徒儿于修道之事上确实有许多不明之处,还望师尊多加指点。”
燕离神色松动,清清冷冷道:“有何难处只管说便是。教学一事,我不会对你有所保留。”
话音落下,便闻一阵咣啷的清声乍然响起。昏黄静谧的殿中,陡然被这拔剑出鞘的金石之声与一道雪亮的剑光贯彻。
几弹指后,清凌凌的剑光沉寂下来,显现出古朴暗沉的剑身原貌。
这柄剑的剑身不同于寻常宝剑的锃亮锋芒,而是在暗沉的褐色之上掺杂了点土黄颜色,像极了垂髫稚童捏出来的泥巴产物,一眼看去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将其与宝剑相联系起来的。
但这般的清越剑鸣,足以证明此剑并非凡品。
程伏眼神凝肃,单手执剑,翻转手腕,轻轻巧巧挥出条一闪而过的亮弧,伴随着的是宝剑的嗡嗡争鸣之声。假如有个眼盲修士同在殿内,这般嗡鸣入耳,必然认为自己身处在万剑冢中。剑鸣如此嘈杂,绝不会是单单一把剑魂的呼声。
她回转剑身,收了剑势,平托着整柄剑在双手掌心,仍能看到剑尖处正微微颤动,似乎充满了不平之意。
程伏托着土黄的剑,刚要开口发问,便见燕离散漫地以手支着头,雪色鬓发挑落几缕散在耳边,嗓音平淡:“这是殊途看不上你的表现。它经过千锤百炼,已具有灵智。以铁石之身衍生出的灵智意识,通常称之为剑魂。”
“具有剑魂的剑,你若要真正驱使它,需得让它认主。”
燕离低眉看了一眼殊途剑,转向程伏:“修得灵智的剑魂寥寥无几,性子通常清高傲岸,只接受自己择主。你要展露让它看得上眼的剑意,它才甘愿被你驱使。”
白发剑尊清冷的话音甫一落下,掺杂着土黄的暗沉剑尖便似乎突然转了性子,原本嗡嗡颤动不休,此刻居然停住,乖乖巧巧躺在程伏掌心。
程伏垂眼看了看殊途剑,心底暗恨。
我师尊一说话你就安静了?
见异思迁的功利剑魂!见到剑尊都挪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