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赵彬的胳膊,以温柔却坚定的力量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靳王,你果然喝醉了。”
靳王赵彬仿佛是被惊呆了一样,睁着双眼,目光直直的。
就在这时,顾太平上前一步,状似去搀扶地握住了靳王的胳膊,手肘顺势在他腰眼处一撞,赵彬就像被开水一下子烫熟的虾米一样突然弯了下去。
顾太平当即大叫起来:“哎哟!靳王殿下真是喝醉了啊!怎么都摔倒了!”
他状似力量不够,带着靳王往地下倒去。
站在周围的靳王的儿子们:赵容若、赵容止、赵容非三人立刻抢上来,口中大叫着“父亲”,一副拳拳敬爱之心。
只有世子赵容嗣,看似也上前来抢扶,却就站在人群外,并不伸手。
而顾太平顺势就把靳王赵彬沉重的身体放到了赵容止三兄弟的怀里,还关心地说道:“几位王爷,靳王殿下看来真是喝高了,还是赶快扶回去休息吧。”
赵容止三人都看着赵彬,见他满脸通红,身子委顿,仿佛真的醉鬼一般。
从常乐高喊一声,到赵彬倒入赵容止三兄弟怀里,说起来长,但兔起鹘落只在几个瞬息之间。
而屋子里的众人,也仿佛一下子从入定中回过神来,一个一个都恢复了正常姿态,说话的继续说话,猜枚的继续猜枚;也有人故意说一句“原来靳王是喝醉了呀”,然后躲着皇帝赵晟的视线,扭头找身边人喝酒。
顾太平搀着赵晟转身,扶他往席位上走。
常乐也赶紧上前帮忙。
赵晟看了她一眼,并在她伸手搀扶之际重重捏了一下她纤细的胳膊。
顾太平也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常乐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赵晟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冷眼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仿佛刚才的一幕根本没发生一样,所有人都是该干嘛干嘛,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然而赵晟却知道,赵彬的那一句话绝非酒醉失言,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满场的静寂,也绝非幻觉。
皇嗣,已然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也成了滋长某些人野心的一颗种子。
在喧闹的人群之中,金太后是一直都冷静的那个人。
此时她终于起身,走过来对赵晟轻声道:“太医说过,皇帝不能多饮,今日也热闹够了,皇帝早点回去歇息吧。”
赵晟尚有一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朕若是这样走了,岂不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以为朕真的对靳王那句话上心了。”
金太后不眨眼睛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像是在传达某种鼓励。
常乐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自己给太后采的那捧菊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手里了。她思索了一下,似乎是掉在了天水一碧外的树丛里?
“父皇。”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众人都回过神来,才发现嘉期公主和静宜公主已经走到了面前。
嘉期公主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对赵晟道:“父皇,儿臣想求您一件事。”
赵晟收拾了心情,对女儿微笑道:“什么事?”
嘉期抬头看了一下那个女子,然后说道:“儿臣和静宜,想出宫跟采柔姑姑一起住几天。”
赵晟微微挑眉,也抬头看着那个女子。
常乐也在看她,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大约也就十七八,中等身量,相貌算不上顶美,但温柔婉约,很是清丽。
刚才嘉期公主称对方“采柔姑姑”,这么说来,这位女子应当是平王府的采柔郡主了。
平王赵永泰是皇帝赵晟的小叔叔,说是叔叔,其实这位平王比皇帝也只大了不到十岁,当然如今也是老头儿一个了。采柔郡主是平王赵永泰最小的女儿,跟皇帝赵晟是同辈,年纪却跟嘉期公主差不太多。
此时见皇帝看过来,采柔郡主便柔声道:“方才臣妹跟嘉期、静宜相谈甚欢,说起我那里有几幅珍贵的字画,嘉期便想去看看,还请皇兄恩准。”
赵晟便道:“嘉期、静宜一向是亲近你这个小姑姑的。自从皇后走后,你也是探望她们最频繁的人,有你照顾,朕很放心。”
说着他便看着嘉期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
嘉期眼睛亮亮的,兴奋道:“今晚就去,可以吗?”
她旁边的静宜公主也是一脸的期盼。
赵晟便笑道:“都由得你们,不过要让你们宫里的嬷嬷多跟几个去。”
嘉期连忙点头,这时候她脸上便露出了十四岁少女应该有的雀跃和开心。
采柔郡主便冲赵晟点点头,拉着嘉期和静宜的手走过去了。
赵晟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微微出神。
金太后道:“自从皇后去世,嘉期便似乎有了心病,对这宫里的每位妃嫔都很冷淡,虽然哀家亲自教养着,但也觉着嘉期一直都很有心事,不肯跟人讲。也就只有采柔进宫的时候,能看她多说几句话多露几个笑容。”
赵晟便道:“采柔跟她年纪差不多,想必更有话说。咱们毕竟跟她不是一辈人,有隔阂也正常。”
常乐在旁边听得点头,父女之间都有代沟,何况祖孙。
说话间,赵容止三兄弟扶着靳王赵彬走了过来,世子赵容嗣还是略微不合群地跟在后面。
赵彬此时的模样跟方才截然不同,刚才虽然也像是喝醉的样子,但红光满面,精神亢奋,而这会儿,却是脚下发软身子发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