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羊谷弟子,共计三百六十余人,其中能做出此方者,也唯有我师父,并我们师兄妹四人,除了我与白皎,还有我师姐白露,师弟白石,白露师姐在十年前便自请离谷,于西南边陲之地开堂问诊,志在以一身医术救贫苦百姓于水火,如今西南一带的慈露堂,就是我师姐的手笔,这样一个人,断然不可能与蔷薇楼勾结。
我师弟白石,乃是我们四人中最擅长用毒者,这些年来受多方势力延揽,因不堪其扰,如今在谷中一处偏峰,望鹿崖上避世,师父他老人家仙逝,我已经传了消息过去,大约今日他便会回谷,我这师弟,俗世名利皆不在他眼中,诸位今日一见便知。
我师父一生无所出,我们师兄妹四人,都是师父收养的弃婴,自从骧国南下,南迁的北国百姓在江南旧族的势力之下,只能艰难求生,北国移民的新生儿中,弃儿众多,若不是师父将我们四人带回谷里,我们只怕早已丧命,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勾结外人,出卖青羊谷,让师父逢此厄运?!”
西南的慈露堂,陆鸣筝也曾听说过,骧国的西南重峦叠嶂,因其土地不适宜农桑之用,所以百姓的生活也就格外贫困,再加上交通不便,大山里的人几乎都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更别提请医用药。
这个慈露堂,就仿佛在大山深处开出的一朵朵山间野花,每一处医馆,至多两名医师坐镇,选用的药材,也都是平价易得的草药,但就是这样一间间小小的医馆,却为无数西南百姓争得一线生机,他从前竟不知,这慈露堂竟是青羊谷弟子开设的医堂。
“三年前,皇上便有意请慈露堂的主事人进京面圣,受封嘉奖,谁知这位主事人竟婉言谢绝,不肯在京里露面,原来她便是青羊谷的白露姑娘。”
想起白露,白清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师姐她身世坎坷,却从未抱怨过命运的不公,济世救人这一条,我们四个中,也只有她真的做到了,不论什么样的嘉奖,大概在她心中都没有病人的一分好转来得紧要。”
陆鸣筝向白清一拱手:“谷主,镇抚司见惯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见事总多三分疑心,并非有意出言诋毁,若非我镇抚司的到来,或许谷中也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陆某在这里,先向谷主致歉,也请谷主节哀。”
白清身上的伤也不轻,动了一场怒后,也是体力难支,旁边的弟子上前来扶着他在椅上坐下:“蔷薇楼既然动了以瘟疫为祸百姓的念头,那就是与我青羊谷为敌,或早或晚,我们都会牵涉其中,即便镇抚司此番没有将这些药带来,只要我青羊谷里还种有玉绒草,那在蔷薇楼散播疫病之前,也一样会前来毁药,指挥使放心,我不会将此事算在镇抚司头上。”
白清坐下缓了缓,便将药方递给了陆鸣筝:“如今青羊谷的玉绒草已经毁损大半,尚存的植株我都已命人采摘储存,加急配置疫病所用之药,但即便如此,药量也不过一县之用,要想找到更多的玉绒草配药,恐怕还得借由朝堂之力。”
“谷主放心,我这就命人快马加鞭将药方送回京中,皇上定会派人从各州府中搜集药材,以备来日之需。”
陆鸣筝收下药方,递给身边的亲卫,白清默了一默,向陆鸣筝开口说道:“这世上,能拟出此方的,或许也不一定是我青羊谷中人,至少不只是此刻还在我青羊谷名下的弟子。”
“谷主可是已有怀疑的人了?”
“当年我师祖为了报萧行杀妻之仇,研制出“招魂引”这一味针对习武之人的世间致毒,萧行本人是否受其害虽不得而知,可是其亲卫受刑,乃至既明派一门的覆灭,都与这味毒药相关,我师父接手师门后,不愿这剧毒贻害人间,便下令毁其药方,禁止谷中弟子再炼制这两味毒药,可是师祖的关门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叔白行恺却与师父意见相左,最终以离开青羊谷收场,当时江湖上流传仿造的招魂引,师父就曾疑心过师叔一脉,所以才在蔷薇楼的事上如此上心。”
上一辈的恩怨,如今谷中知道的人已经不多,师叔离开青羊谷时,白清尚且年幼,若不是近几日师父提起,白清也不知当年师叔离谷背后,竟还有这一层因由。
青羊谷作为医谷,虽然名声在外,可始终也在江湖盟之外,要想让青羊谷真正成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门派,就得在武力上拔得头筹,而用毒,就是能让青羊谷立于不败之地的杀招,药物之于药师,既可救人,亦可杀人,老谷主不愿青羊谷走上一条血海滔天的路,最终就只能与自己的同门师弟走上陌路。
一个谷中的弟子走进圃园,向白清禀报:“谷主,白石师兄回来了,如今正与白皎师姐在一处。”
白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程门主,三日后谷中会为师父和诸位不幸牺牲的弟子举办葬仪,这几日您与林姑娘就仍旧在圃园中暂住吧,作为先师挚友,您能送他最后一程,想必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能宽慰些许。”
青羊谷遭此一难,近日也未必太平,老谷主去了,程峰也已经打定主意,近日留在谷中,为他关照留下来的弟子,也答应下了白清的安排。
林昭昭记挂着白皎,便与白清同行,一路上,也见到不少还滞留在谷中的游魂,他们放心不下那些曾经悉心照看的药圃,放心不下伤重的同门,可他们秉性纯良,并无堕入鬼道的可能,看着谷中惨状有心无力,最终还是在无可奈何之下被鬼差依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