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轩的话,把齐返拉回现实,他看清了周遭后,抬头盯着季知轩看了一小会儿,才继续把碗里的汤全部喝完。
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齐返嗦了一整碗粉,还啃了两个大花卷,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走吧,是去哪家医院?”齐返知道季知轩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去医院看看快咽气的老父亲。
这会儿吃饱喝足了,得给办正事儿了。
季知轩带着齐返走着,他走得很慢,一点儿也不像要与死神赛跑的人,“我爹应该没两天活了。”
“那还不快去看看?”齐返四处观察,也想寻一辆三轮车。
可季知轩却把齐返往人烟稀少的那条路带。
见道路越来越荒芜,齐返心里只是嘀咕了一嘴,但没多心,他总认为这里是季知轩的地盘,季知轩应该会带着他抄近道。
可没想到,走了约摸有一刻钟,他们似乎登顶了一个小山包。
小山头的风景很好,树荫下山风拍打着他俩的面庞,头发被吹得轻轻往后飞扬,呼吸顺畅,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
站在小山包上,齐返看清了季知轩家的屋子,这里的屋子似乎都是自建房,圈了块地就开始挖地基的样子,每家屋子的朝向都不一样,东南西北都凑齐全了。
唯一不同的是,季知轩的家的院子,还挺大的,院子里的鸡和狗跟小跳蚤一样蹦来蹦去,一会儿啄一下狗尾巴,一下又被狗追着打圈跑。
铁门依旧敞开,但屋里很暗,看不见季知娅是否留在屋内,又或者早已出门。
“她不让我去医院。怕我逼我爸写对我有利的遗嘱。”
齐返看着这些居民就跟小芝麻点一样,在泥泞的黄土地里穿来穿去,他知道季知轩是在说刚才的女人,也就是季知轩的继母。
齐返没说话,只是点了根烟,带着些许不屑的语气道:“你爸不给你留债,都不错了。”
烟圈缓缓吐出,慢慢扩大,烟雾飘到季知轩眼鼻处的时候,他笑了笑,“还真是。”
两人这会儿真像兄弟一样,商量着家事。
话题说开,两人似乎都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季知轩往前走了两步,展开双臂,迎接着一阵又一阵的山风,混杂的烟味与泥土味,感受着现实。
齐返也没说话,他站在季知轩身侧,默默抽烟,等一根烟燃烧殆尽,他主动开口了:“要回去吗?”
季知轩朝齐返附近走了一步,伸开的双手直接抱住了齐返,他汲取着浓烈的烟草味,摇了摇头:“我听她们说,就这两天了,我打算等下葬完了再走。”
说完,他勾了勾齐返的下巴,“哥哥,你愿意在这里陪我吗?”
季知轩,以后我们一起生活
山风悠扬地抚在季知轩的后脑勺上,他见齐返没有反应,便放下了轻佻的手指。
齐返并不是不理季知轩,而是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季知轩的脸上,失了神,他观察到,季知轩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即使在喊哥哥的时候,也只是面露疲惫的笑容,都没了之前在云谷区的嚣张与轻狂,活力好像也被山风吹散了一样。
当下的季知轩似乎是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副看淡生死,不入红尘的脱俗感觉。
可齐返知道,季知轩在压抑,他不开心,他并不是那个满嘴无所谓生死与下葬的人;他在乎,他难受,可他无可奈何,他更不知道怎么叙说。
这个话题像是条河流,看不见头,更看不见尾,所有的情绪扎入水中,随着水波荡漾,随着水汽蒸发。
齐返看着怀中的人,心底也有一阵不知名的情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没再多言,任凭风拂过。
季知轩抱着齐返手,轻轻下滑,至自己的裤腿两侧,他的额头蹭着齐返的胸膛,稍显亲昵。
他自从接到季知娅的电话后,便想方设法第一时间回到老家,担心季知娅处理不了后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可回来之后,继母见着他了,脸上却挂满了不待见的神情,饶是不在乎的人,心底难免也会滋生芥蒂,季知轩也不例外。
“家里的钱都会供季知娅读书,你不会连妹妹的钱都要抢吧?你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一点良心?”
风尘仆仆一整路,好不容易进了家门,迎面敲来的是这句话,叫谁心里听了都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个大恶人。
昨夜的季知轩,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处,他的手捏着行李箱的杆子,指节逐渐变白,而后松懈,他笑着说:“对啊,我就是来抢财产的,按照先来后到,你还是后来的人呢。”
话赶话,没好话。
两人最后都不欢而散。
季知轩有时候觉得这样也好,互相都不要留有念想,等他爸爸一去世,他们就一拍两散。
反正都不待见他,那他就自谋出路,今后的人生全靠自己!
其实,季知轩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他拼命读书,考取a大,离开村子,去寻找自己的人生道路。
某种意义上,他还要谢谢这家不待见自己的人,放了自己一条生路。
季知轩调整了一下站姿,拨弄着齐返被风吹得扬起的发梢,他盯着那随着自己指节弯曲的发尾,默默叹息,他的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他并没有那么洒脱,不想爸爸这么早去世。
他不是想抹去父亲对他的在成长环境的中对他的伤害,他其实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如果爸爸不喜欢他的话,他可以去别的城市工作,可以过年都不回家,可以这辈子两人都不相见,但是他不希望他的父亲,莫名其妙就在世界上消失,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