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算彻底弃了她了!
她想起来她初怀云棠时,羊水快要破了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个给宁夫人铺床的通房婢子,夫人妒恨她,一盏热茶浇到她身上,茶水和破掉的羊水就一并顺着腿线流到裤跟。那么烫的茶水,她怀着孕,皮都烫掉了一层,身上的皮肤颤抖着,蒸腾出蕴白的热气。
可是郎君不在意。
萧姨娘忽然由衷地察觉到了一鼓愤怒。
他凭什么不在意?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可是你宁家子?!
我受尽白眼,伏地做小,甚至没了儿子,我为的可是你?!
我儿云棠被夫人害死,你可曾真心有过一次为他鸣冤的想法?!!
可是你都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有你自己!
一旦我没了用,你就全然舍了我,不留半点情面!
如此夫妻……如此夫妻!
她以一种极致的,森冷的,蔑视的,宁恒数十年以来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令他忽然有一瞬间脊背生了汗。
萧姨娘在他心中,一直是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给他生了儿子的漂亮玩物。玩物会撒娇会使小性子,偶尔与夫人争吵几句无伤大雅的嘴。
她体贴又顺心,乖巧又美丽。
她的眼神永远是柔和妩媚的,带着让他男子欲望得到强烈满足的仰慕和讨好。
一个玩物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宁恒有些不安。
他一脚蹬开了萧姨娘。剧痛使她趴在了地上,背过身去,挡住了她的眼睛。
宁恒终于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淡淡地撂下了一句:“好自为之。”
萧姨娘在狼藉中坐了许久,直到“牛头”和“马面”来扶起她。
此时宁恒早已经走了。
他去找夫人讨饶了。
那一夜,据后来的仆役们说,宁恒久违的宿在了宁夫人处。
宁夫人院中并无半点争吵。宽宏大量、大家族出生的夫人在这一刻选择了息事宁人,咽下去这口气,守住了她郎君的荣耀。
萧姨娘在挽月楼的露台上躺了一夜,她在最贴近地底的地方,听着她儿子从地下传来的心跳声。
次日清晨,雄鸡刚发出第一声鸣叫,天将欲破晓之时,京兆府门前闷重的登闻鼓声砸醒了沉睡在夜梦中的一百零八坊。
建路鼓于门外,闻鼓声,则速逆御仆与御庶子。主司不即受者,罪加一等。
京兆府尹莫善行端坐堂上,睡眼惺忪地望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妇人:“堂下妇人,清晨击鼓鸣冤,你有何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