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被她看得发毛,这人走了,她的心思却也静不下来。接连几日都在忧心母亲的病,她很想回去看看。可身无分文,无法打点侍卫,根本进不去。
圈套
云聚云又散,花开花已残。一排排孤雁归了南天,满庭枯叶平添萧索。
三秋九月悄然而至,苏韵卿立在廊下,望着落日和暖的霞光,眸色怅然。
方才陈宫人又来寻她,言说母亲的病体因着日渐寒凉,愈发差了。
苏韵卿彻底慌了,念及那日萧郁蘅的忠告,她未曾给这人银钱。
前两日舒凌心情好,忽而赏了苏韵卿十两银子,算是她一个月来勤奋刻苦的表彰。苏韵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去掖庭看望自己的母亲,她要亲眼瞧见母亲的身子才肯安心。
残阳如血落入西山深处,苏韵卿望着漆黑的夜幕,回房给自己添了件披风。
“姑娘,您去何处,一会要用饭了。”身侧随侍的宫人芷兰自外间回来,正好撞见了她。
“你们先吃吧,我有些累,出去走走,不必跟。”苏韵卿莞尔,淡然的与人答话。
芷兰并未多言,“那饭菜给姑娘温着,等您回来。”
苏韵卿快步离开,走在幽暗的宫道上,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听闻暗往西宫,都会选择这个时辰。白日守卫换了岗,夜间的本就松懈,而宫人用餐的时辰,宫道上最是人烟稀少。
越往西侧去,宫道愈发昏黑,连照明的宫灯都不曾燃起。西宫黄昏锁闭,便没有宫人来回乱蹿了。
但西南有一角门,当值的都知收些银钱,放些许小宫人入内见见不在一处当值的姐妹。
苏韵卿小鹿乱撞,自幼便是规矩懂事的,定下如此冒险的计划,还是生平头一次。
宽大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捏着分好的荷包,她数次深呼吸给自己壮胆。黑黢黢的夜色里,她连回头都不敢,只顾着埋首往前。
眼前一道黑影“唰”的闪过,苏韵卿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喵~”原是一只黑色野猫。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靠在宫墙根下平复着恐惧的心神,轻轻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这才摸黑往前。
今夜的宫道好生安静,竟无一个要往西宫寻人的同路人么?
疑惑不过须臾,苏韵卿自我安慰,这样最好,免得遇见了熟人,平生事端。
不知走了多久,绕来绕去的,前头总算瞧见了些许光亮。
快到了,亮灯处便是西南角门,打点了人就能离母亲更近一步。
苏韵卿鼓足了勇气前行,按照预演的口吻成功贿赂了守卫,踏入了角门的门槛。
“苏姑娘留步。”
未来得及欣喜,身侧的小巷子闪出一道人影,这声音最是熟悉,吓得苏韵卿“啊”了一声,后退了两步。
红鸾平静的站在她身前,“陛下召见,请姑娘随婢子回去。”
苏韵卿的心险些跳了出来,两条腿隐隐发颤,最后是被红鸾打横抱走的。
红鸾将人一路抱进了陛下的宣和殿,彼时陛下正斜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苏韵卿俯身在地,吓得六神无主。
红鸾上前轻声道:“陛下,人拦住带回来了。”
“供状给她。”陛下并未睁眼,只淡淡的吩咐着。下一瞬,便有一内侍给苏韵卿递了个签字画押的罪状,落款是陈甜。
便是陈宫人了。
苏韵卿颤抖着双手接过,扫视着供状内容,脸色愈发苍白,几无半点血色。
陛下又道:“带她出去,送她的陈姑姑一程。”
红鸾将人架了出去,绕过一处回廊,立在廊下道,“陛下让姑娘看着,记住教训,日后便知深宫中该如何图存。”
廊下的空地里,一遍体鳞伤根本瞧不清面容的人,被内侍押着。红鸾话音方落,那几人抄起扁担宽的刑杖,不出五杖,伏在地上的人连痛呼都不曾发出,就已然断了气儿。
虽说这人两头搜刮钱财,互为欺骗,倒卖财宝,的确罪有应得,可这人实打实照顾过苏韵卿,就这样死在眼前,苏韵卿小小的年纪,委实被血腥的场面吓得不轻。
“人命如朝露,深宫少情意。姑娘回吧,陛下等着呢。”红鸾不知为何,揉了揉苏韵卿的头,却不再送人回去。
苏韵卿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如蜗牛般挪进了宣和殿。
这算是杀鸡儆猴么?她阅历尚浅,思量不得,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一个时辰前,这人生龙活虎的来找她,一个时辰后,估计已在奈何桥了。
与舒凌面对面相处一个月,是她糊涂了,被这人温柔的表象迷惑,险些忘了,她是个狠厉果决的帝王,一个创造了皇后称帝奇迹的,一步登天的帝王。
今夜该是不会要她的命,极度的恐惧之后便是极度的理智,苏韵卿如是想着,尚算淡然的走去了舒凌身前,屈膝在地。
舒凌冷眼瞧着她,将身子支起,端坐榻前,轻声问:“可有什么想说的?”
苏韵卿默然摇了摇头,陈宫人被拷打成那般,过往的事早已吐露干净。至于她要去西宫,这个想法从未同人吐露,竟都被红鸾半路拦截,可见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对于深宫的把戏司空见惯。
“那朕来说,”舒凌幽幽开口,“你娘教你宫中重规矩,这话没错;她还告诉你,离了罪奴所别再回头,这话也没错,为何你一句都不听?”
闻言,苏韵卿傻了眼,抬眸反问,“您怎会知道?您把我娘…您把她怎么了?”
舒凌面露愠色,俯身捏起苏韵卿的下巴,沉声道:“原来你是这么想朕的。朕赦你罪身,授你学问,你反来顶撞朕?苏韵卿,你当自己出掖庭,入御前,皆是天意眷顾不成?亏你娘为你昼夜劳碌,朕替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