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距镇国将军府尚远,步行起码要半个时辰。马夫询问虞雪怜,要不要去租辆马车。
虞雪怜只觉今日异常的倒霉,身子不适就罢了,现在连马车的车轮都坏了。
不等她做决定,滚滚乌云袭来,急雨奔流而下——虞雪怜的衣裳被雨浇得湿淋淋,她无奈地望天,即便现在去租马车,等回府少不了要被挨训的。
这当儿,身穿红衣的小厮打着一把画伞,笑容可掬地朝他们走来,“虞娘子,我家小侯爷有请。”
小厮的身后是座酒楼,在金陵城开了有段年头,它的牌匾来历亦是不小,是先帝亲手题名的,名为同春楼。
同春楼因其独门酿造的松醪春口味香醇,博得先帝喜爱,在金陵声名鹊起。
他接着道:“这雨来得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小侯爷在二楼厢房瞧见了娘子的马车坏了,他吩咐小的,让我带娘子先到酒楼避雨。”
虞雪怜跟袁丞来过同春楼,这酒楼的确气派,厢房的环境不亚于王侯将相的私宅。
自上次闹翻以后,袁丞和她断了来往,今日偶然碰巧遇上,他大可冷眼旁观。但不论袁丞为何请她,虞雪怜倒不想拒绝他。
是他放下狠话说不再和镇国将军府有任何往来,现在袁丞的举动,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么所以她没理由拒绝袁丞。
楼外的雨下得昏天黑地,厢房内点着香烛,那烛光在一盏盏莲花纹注碗闪动。
虞雪怜进房便闻到浓郁的木梨花香,鼻尖忽痒,打了个喷嚏。
有侍女在摇扇,她们见袁丞摆手,识相地退下了。
“你今日去哪了”袁丞的穿衣一如既往的风流,绯红彩绣锦缎圆领袍,镶猫睛石金簪束发。他并不正眼看虞雪怜,长腿搭在榻上,慵懒啜酒,仿佛是随口一问而已。
虞雪怜客客气气地站着,她的衣裳还滴着水,脸颊抹的脂粉微微融化,像是笼着一层雾。
她笑答:“出去游山玩水。”
浮白用那小厮的伞带着马夫回府换马车了,他说最迟一炷香的时辰来接她。
“是吗。”袁丞放下酒杯,目光忍不住去看虞雪怜,她哪有半分伤心的模样,衣衫是湿的,却不狼狈。
这一个月来,他酗酒度日,夜夜梦见虞雪怜,着魔似的想她。想她为何拒婚不嫁,想她为何绝情至此,甚至怀疑她是变心使然,跟其他男子有染。
好友笑他莫不是虞雪怜对他下了蛊,堂堂的小侯爷面子被辱,还念念不忘的。
是啊,如今金陵城谁不知道他袁丞在镇国将军府丢了脸面,笑他被虞雪怜耍得团团转。
他如话本里的痴男一般,可虞雪怜倒有兴致去游山玩水,分明不把他当回事。
“听说翰林院的编修柳书舟昨日去拜访你父亲了。”
此话一出,袁丞便后悔了,因他怀疑虞雪怜与别的男子有染,是以差人去调查。
这么久也只是查出一个翰林院的编修,柳书舟前几年在镇国将军府教过书,对虞雪怜亲近得很。后来柳书舟离开了府邸,是虞鸿提携他去的翰林院。
今日他来同春楼喝酒,所为的不过是想看看虞雪怜去城外做什么。
虞雪怜问道:“柳编修曾在府邸教我长兄读书,来拜访我父亲很稀奇吗”
袁丞两辈子都是个不懂得边界感是何物的人,她不相信这消息是他听说来的,定是背地里在监视她。
“不稀奇。”袁丞撩了一下衣袍,他下榻往虞雪怜的方向走去,复问道,“你今日就只是游山玩水”
袁丞酒量很好,但他向来不喜喝酒,酒这种东西是能令人忘掉烦恼,却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虞雪怜语气平淡地说了声是,她和他的气氛全然不像闹掰。
她清楚袁丞心里恼她,面上不显罢了。
至于她,在上辈子她真切地爱过袁丞。镇国将军府未出事前,她和袁丞婚事已定,与新婚夫妻一般相处,耳鬓厮磨。
虞雪怜天真地以为她的婚事与寻常的世家联姻不同,毕竟她足够的了解袁丞,且他们是相爱的。
可那些情意爱意已经随着死亡磨灭了,她甚至不明白,当初是因为什么喜欢的他
虞雪怜不会忘记在教坊司受过的凌辱,她歇斯底里地问袁丞,他到底爱不爱她,他因何要把她扔进教坊司。
想来当时带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袁丞会救她。
她所得到的答案,不过是袁丞嫌恶的眼光,他说他仁至义尽,要她好死不如赖活着。
念叨
哀莫大于心死,而今虞雪怜对袁丞只有恨了,亦做得到沉声静气。
“你没有去参加燕王世子的宴会吗”虞雪怜问道。
临川侯在金陵城八面玲珑,人脉颇广。袁丞是他的嫡长子,处事又圆滑,南郢朝的贵族子弟都和他打过交道,几个亲王的孩子作风跟袁丞差不多,在府邸办宴次次邀请他。
前天燕王世子给镇国将军府递来了帖子,说是要办曲水流觞宴。虞雪怜跟燕王世子毫无交情,且袁丞和她的事情在金陵城尽人皆知,邀她去宴会,为的无非是在她和袁丞身上寻乐子找热闹。
“我推辞了。”袁丞的手掌覆在虞雪怜的湿发,他不知从哪拿出的丝绢,一点一点擦掉发上的水珠,“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王世子给我送了帖子。”虞雪怜忍住厌恶感,镇定地说道,“我没去是害怕他,李娘子说燕王世子有怪癖,爱在酒里下催情的药。你不是和燕王世子关系好吗怎么没去”
据她分析,尤为可能篡权的人便是这几位亲王,有本事陷害镇国将军府的非池中之物。她所以要问袁丞,从他嘴中套出来的消息,是在外边查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