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通红。
他昨夜起来,原本一向康健的大师兄也静静地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没有了呼吸。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脸色微红。
男人之间的窥视,怎么能算偷看?
大师兄也死了,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沈入忘还记得自己替大师兄检查时的场景,脉搏全无,呼吸停止,瞳孔放大,已经没有一丝存活的迹象了。
这座落鸿山上,终究只剩下他沈入忘最后一人了。
那个喜好调笑他的秦纨,那个无所不能的秦纨,那个师父走后代替他照顾自己的秦纨,就那么突兀地死在了山上。
沈入忘抹了抹眼泪,他找了一口还停放在灵宝殿内的棺材,费力地掀开棺盖,替他换一身玄黑色的道袍,而后恭恭敬敬地将之放了进去。
他放了几朵枯败的荷花。
那是彼时师门死绝,唯独留了他与秦纨在山上相依为命之时,他们尚有的一方净土。
落鸿山上小镜湖,留仙岛中莲花池。
那曾是听雨阁八景之一,时至今日,已经满是枯枝败叶,负责打理的弟子在那一场灭门的浩劫之时,死于非命。
那还是个笑得憨憨的少年人,会叫他一声:“师叔!”那时候,他便颇为得意地对几个师兄卖弄。唯独只有大师兄会冷冷地在一旁抛下一句:“恬不知耻!”便拂袖而去。
可惜那时场景里的每一块,每一角,到了今日也只剩下他沈入忘了。
火把渐渐燃烧,出“噼里啪啦”地脆响,几滴松油打在他的手背上,白皙的皮肉被烫出一个个红点。
他却浑然不觉。
山下传来了沉稳而叫人不安的,犹如行军一般的脚步声。他不由得握紧了火把,他向着山下看了一眼,那是一群身着白衣的道人,他们的衣袂之上是连绵不绝犹如火云的纹路。
还有一群着红衣,上头有金色条纹,犹如狂蛇吐信的道人,他们也结成了一队,正迅往山上聚集。
剩余的则是穿着富贵,亦或是豪气逼人的几伙道士,他们或是三三两两聚作一处,亦或是呼朋引伴,有些畏惧的看着白红两色人群,不敢多一言。
短短时间内,大师兄生前布下的十九处护山禁制就被破了个干净。
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沈入忘快步走到早已堆积好的干柴堆边,将火把狠狠抛下,又从怀里抓出一把用朱砂绘制的符箓,犹如漫天飞花一般,洒向了夜空,顿时这些纸片飞向了落鸿山紫云顶上的各栋建筑,顷刻之间,窜天而起的火龙已是吞没了整个听雨阁。
他没来由地想要大笑,他扯了扯套在自己身上的红衣。
这是一件女装,名唤作“留仙裙”。
这世上终究有人因容貌而得祸,沈入忘勉勉强强可以算上其中一个。
他几次三番想要毁去自己的容颜,却都被秦纨拦了下来,每一次,他都得冷冷地说上一句:“身体肤,受之父母,更何况肌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