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很难得,这次竟然是那位金尊玉贵的主子开的口。安蕴秀挑了挑眉,靠在马车边上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此去往北,有一家山溪茶庄。”清冽的男声依旧不紧不慢,“替我买些梅山雪岭茶来。”
“……”
安蕴秀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哪怕是开口警告自己不要偷偷跑掉,她都不会这么无语。
“要雨前的上品,不要老叶。若是没有的话,可用清剡溪茗来替,若……”
“知道了。”安蕴秀打断他的话,心道你交代得再多再细也没用,反正我压根没记也不会真去买。随即嘀咕道,“真是龟毛。”
“……”宿凌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他出身名门,吃穿用度自然考究。况且这般行为举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称赞一声端方自持,怎么到安蕴林口中就成了……龟毛?
他以前不是只怼燕舜的吗?
宿凌看向燕舜:“他说什么?”
那边燕舜正在憋笑,闻言立刻严肃地摇了摇头:“没听清。”
“咳,那什么,我去问问他到底说了什么。”燕舜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转身就要往外走,“跟主子回话声音怎么能这么小呢,跟没吃饭一样,我得去问问他。”
安蕴秀眼睁睁地看着车门被打开,随即燕舜跳下来,无声地捧腹大笑,面色夸张,举止滑稽。
“你厉害,主子父母都没这么说过他。”燕舜给她竖起了大拇指,悄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他假正经,就很装,对吧?”
“……”
燕舜笑够了,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自身上掏出了一个钱袋:“给,买东西的钱,知道你身无分文。”
安蕴秀也不推辞,正要伸手去接,却见他忽然又收了回去,面容也不知何时恢复了严肃:“虽然说现在到了京城,但离会试还有个把月,天子脚下,也是仇敌眼皮子底下,安解元应当明白这其中利害吧?”
安蕴秀笑了下,毫不客气地自他手中拽过钱袋:“有劳燕侍卫费心。”
在燕舜转身的瞬间,安蕴秀便恢复了冷淡神情,眉毛一挑,心道老子凭什么听你们的?
眼下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岂会还受他们桎梏?
京城人员密集,大街上更是人来人往,她的身影没入人流中不久便失去了踪影。燕舜堪堪回到车上,一转头没看到她那个不离身的行囊,脸色立刻大变:“安蕴林他——”
“不必慌张。”
宿凌原本在闭目养神平息心情,闻言睁开眼睛,那边燕舜已经掀开车帘去看了:路上熙熙攘攘的,哪儿还有半点安蕴林的身影?
“安蕴林是被洪氏一族迫害过的铁证,只要他能充当人证,定能助我们扳倒洪家!”燕舜焦急道,“此人至关重要,不能任由他离开!要不然我去把他抓回来?”
宿凌看了看手中特意换好的碎银,垂下眼睫道:“那也得他本人愿意才行啊。”
既然当了书童,自然要给月钱。他特意让燕舜去换了碎银来,本以为给月钱的时候能再与这位安解元聊聊呢。他屈尊亲自将抛橄榄枝,没成想那人拒了还跑了,留着这点碎银没给出去,倒像是自己欠他的了。
燕舜前脚才叮嘱过,结果人后脚就跑了,愤愤不平中还夹带了一丝被欺骗的伤感:“他本人深受其害,眼下有人愿意替他出头,他只需站出来指认即可,为何不愿做?”
为何不愿做?
这就不好说了。
宿凌只猜测道:“他心有丘壑,一身傲骨,应当是有自己的打算,不愿被旁人利用。”
可若想以一人之力撼动庞大的洪家,又何尝不是异想天开?宿凌不认为借势借力或者互相利用是什么可耻的事,对一往无前的孤勇之人亦无偏见,及此分道扬镳,反倒很想看看安蕴林有几分本事,能走到哪种地步。
“既如此,那便等他撞了南墙,再看分晓吧。”
总归仅凭这些事还扳不倒洪太师,他也不介意任安蕴林自己折腾些时日。宿凌将碎银扔在小桌上,仔细回顾这一路上所调查出的结果,心思最终又不自觉地落到了同行一路的这人身上。
一月之后,便是会试了。
临州解元安蕴林?
相信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探听备试
入了二月后,各地举人陆陆续续到了京城,由国子监几位家世显赫又喜爱广交好友的监生牵头,同年举人们曾于京中醉仙楼见了一面。
自然由此知晓了临州解元安蕴林身死的消息。
觥筹交错间,众人不免有叹息之意,作为临州知府之子的徐开荣便主动站出来客套:“家父为了安兄特意赠粥布施,还请了大师来做法事,想来也能助安兄来世安康顺遂。逝者已矣,诸位同窗不必感伤。”
“安兄之下,临州府当属李兄最为出众。来来来,请李兄拜会诸位同窗!”
徐开荣临行前,曾被老爹好一通嘱咐,说什么出门在外还是得有相熟之人互相帮衬才行,他不乐意带上整个临州书院的举人一同出行,最起码要带上李明知,提携些许也好让他为自己所用。
徐开荣对此自然是不屑一顾,只因听出了父亲话中自己不如李明知的意味。眼下虽遵从父命与之同行,行为举止间却多有蔑视,提携之余,也乐得瞧见他以寒微之身在达官显贵之间闹笑话。
然而李明知却不在意,依旧谦恭得体地应付着,在讥讽之中亦要抓住一切机遇。
寒暄过后,众人举杯共饮,李明知自然是踩着安蕴林吹自己名声:“在下身为临州乡试第二,每每都是仰望着安兄的,不曾想无缘在会试上再度一决高下,真是可惜……谨以此杯,送安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