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知一愣:“啊?”
“我们盘缠不多,上京路上定会耗时许久,不是说好了要互相帮衬早些出发的么?谁知我先行一步却等不来你,你竟是转头跟徐公子同行了。”
二人皆出身寒门,汇集银钱一同出行自然比孤身一人要好,安蕴林待人真诚不设防,早早地便把盘缠交由李明知保管。安蕴秀知道的时候都忍不住扶额,只觉他单纯好骗,再看见利忘义的李明知似乎也更加可恨。
此事算是二人之间独有的约定了,用以打消李明知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再合适不过。安蕴秀如愿看到了他发白的脸,话锋一转:“不过与徐公子同行确实方便,科考事大,李兄谨慎些也无可厚非。”
她欲言又止,不上不下地吊着李明知的心绪:“既然现在都到京城了,我的境况李兄也知道……那我托与你的银钱,是不是也该还回来了?我记得有近百两银子吧?”
“啊,应该的应该的。”
李明知根本没听清数目,只顾迭声应着,心中疑虑也消解了大半。虽说安蕴林死而复生之事难以解释,可若真经历了那些事,又怎会与自己这般平心静气地说话?瞧他眼下的说辞,倒像是早早离开临州,根本不知道后边发生的那些事……难道当时撞破密事被杀掉的另有其人?
他正这般想着,忽见前面那人转过了身,幽幽道:“对了,我那妹妹,李兄可有安置妥当?”
“……”
李明知头脑空白片刻,下意识就开始圆谎:“那自然,小妹已经在我外祖家住下,安兄大可放心。”
安蕴林无父无母,他若进京胞妹便会孤身一人无所依靠,之前也确实提过要让他妹妹到自己外祖家去。只不过当时安蕴林得罪了贵人被追杀,安蕴秀带着财物找来时,他根本就没有维持的心思。一个弱女子落水一夜未上岸,应当早就淹死了。
思及此,李明知反倒平静下来了。他知道安蕴林最宝贝那个妹妹,若是知道妹妹遇害,绝无可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看来临州发生的事应当是哪里出了差错,安蕴林确实一无所知。
“待安兄来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之时自然就能见到小妹了。”
安蕴秀笑意不达眼底:“如此,有劳李兄了。”
二人遂一并进入崇文阁。大概是之前那番话起了作用,李明知明显放松许多,安蕴秀也在整理书籍的间隙随意应付着,任他百般试探,回答得滴水不漏。
崇文阁的书架高大笨重,安蕴秀挑了几本李明知要用的书,抬手的间隙却发觉书架似乎晃了晃。她立刻后退几步远离危险区域,余光瞥见书架那边似乎站了个人,便想上前提醒一句,谁知绕过去时竟差点与之迎面撞上!
对方也迅速后退几步,声音疏离:“借过。”
他行了个书生礼,随即转身就走。安蕴秀扶着书架站定时只能看得见对方高大的背影,不由得暗自吐槽不是说借过么,怎么扭头走了?
恰在此时,另一道讥诮的声音响起:“不必看了,以江才子的品行才学,阁下怕是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行至崇文阁,安蕴秀目光扫过众人,竟还发现了几张熟面孔。
中定城见过的那位田鹏程立刻跳了出来,似乎因见过了京城风物,穿着上又奢华了几个度,瞧着依旧布衣加身的安蕴秀止不住得意:“这不是安公子么?中定城匆匆一面,没想到你竟是大名鼎鼎的临州解元!”
“安解元再声名显赫,入了京城也不过是小地方的井底之蛙,论才学能比得过江才子吗?”
“这名声也不过是哗众取宠得来的罢了,谁能想到会有人编排自己已死呢?”
句句针锋之言直指安蕴秀,李明知自是不想与之站在一起招惹是非,悄悄后退几步,绕过书架就遇上了早早候在这里的徐开荣。
徐开荣立刻上前几步,紧张兮兮地问:“如何?可有察觉到什么?”
“没有异常,他就是安蕴林。”李明知摇头,随即将方才的试探尽数复述了一遍,“公子,我猜测是知府大人认错了,当时发觉秘事并被杀的,应当另有其人。”
只可惜毁尸灭迹之后再难验证。徐开荣略感遗憾,神情却渐渐放松下来,不住地拍着心口:“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他只要不记恨咱们,权当没发生过那些事即可。”
谈话间,另一边的嬉笑声更大了。徐开荣知道那是洪家派了人来试探安蕴林,打消疑虑后胆子也大了起来:“走,咱们也去瞧瞧。”
李明知却忽然叫住了他:“公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方才答应了要还安蕴林银子。
迎着徐开荣疑惑的目光,他有些难以启齿,吞吐道:“安蕴林他……向我索要财物。我的盘缠早在路上就花光了,公子知道的。所以、所以能不能请公子……”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
徐开荣脸上又露出了以往的不可一世:“你时时侍奉在我左右,给些银钱也是理所当然。放心,咱们先去看了这场好戏,回去我自然给你安排得妥妥贴贴。”
“……”李明知脸上有阴郁神色一闪而过。
徐开荣这样的草包,能走到今日全仰仗家中,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若是可能,谁愿意跟在他身后替他收拾烂摊子?
能做到不卑不亢的也就只有安蕴林了,不过他的下场……李明知皱了皱眉,心中提醒自己那个下场是另有其人,自己万不能说漏嘴。抬眼间瞧见徐开荣已经过去看热闹了,不自觉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