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蕴秀想到了?忽然出现的洪天璟,想到三言两语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洪太师。他们每次都出现得恰到好处,钝刃逼近,扰人心神。在这?京中,哪里不是?他们的五指山?
只可惜,棋子有了?意?识,会自己跳出这?棋盘。
众目睽睽之下,她?缓缓抬头,先?是?看向江抒怀那边,露出一个微笑。自不欢而?散后,这?还是?江抒怀头一次毫不避讳地望向自己,安蕴秀知道他的意?思。
那笑中蕴含着安抚与歉意?,江抒怀恍惚一瞬,目光与她?交汇的刹那,似乎从中看到了?某种决绝意?味。
随即,他就见安蕴秀转头望向上首,目光沉静,坚定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臣自请离京。”
殿中霎时落针可闻。
洪太师笑吟吟的表情骤然消失,目光阴冷:“你说?什么?”
“太师千秋永寿,何须遣人谱史?”
安蕴秀丝毫不惧:“听闻西北边境空虚,疏于管理。臣承蒙皇恩忝列探花之位,自请前往,以?期报皇上隆恩之万一。”
“呵呵呵。”洪太师怒极反笑,“所以?你这?是?要拂了?老?夫的心意??”
“晚生正是?感念太师恩德,故而?主?动请缨。希望能为边民谋福祉,为同窗做表率,更不辜负太师厚爱!”安蕴秀义正言辞地答道。
“……”
唇枪往来之间,方松鹤往宋鸿卓身边靠了?靠,低声道:“看来,不用我们刀工雕刻,璞玉自己也想去乱石锋刃中磨砺自己呢。”
宋鸿卓未发一言,目光复杂。
派往西北的官员名额早有定数,虽有应试贡士,却也非传言那般尽然。方松鹤瞧见吏部尚书洪继隆同样脸色铁青,似乎也想冲出去辩驳。他略笑了?笑,转头与其他阁臣交代几句,自己则再?度站出去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成人之美,自无不可。
名次尚未宣完,一甲三名打马游街的队伍整装待发,小皇帝也还不明?所以?地在上首坐着。洪太师再?想发作也得顾忌着场合,被方松鹤劝慰着坐下时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眸中杀意?骤盛,再?不复之前的和?蔼。
安蕴秀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神态自若。
后续的名次宣读快了?许多,因着此前一出比一出精彩的戏,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也变得索然无味。众人匆匆听完了?宣读,看着游街队伍动作,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安蕴秀。
几位阁臣正凑在一起交谈,个个神色凝重,似乎正商议这?事可行与否。小皇帝也凑过来看热闹,立马被众人层层利弊剖析给绕晕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同意?。
安蕴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众人一同退出大殿时,正对上洪太师阴鸷的目光。
仇敌的一切负面情绪都是?最好的心情调理剂,看着就开?心。她?略笑了?笑,出门瞧见日光辉煌灿烂,此刻确实是?照在自己身上的。
有吏部官员匆匆上前。
大概有洪太师身在吏部的儿子运作,安蕴秀还没出宫门就接到了?委任官职的诏令文书,还责令即刻出发不得有误。她?匆匆看了?一眼:索州,奉山县。
虽不知是?什么地方,但肯定不是?好地方。
她?收起文书,直接去吏部署衙办手续,取了?县令告身。随即回去换下贡士公服,穿了?身普通布衫,又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行囊背上。念及文书上限她?三个月以?内到任,吏部官员的表情也很复杂,安蕴秀猜测这?奉山县大概很远,遂又扒拉出些碎银铜板准备去租辆马车代步。
街上锣鼓喧天,打马游街似乎已经开?始,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往主?街上挤。安蕴秀逆流而?上,终于在一个略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便宜的车坊。
“蕴林!蕴林!”
安蕴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身去看,杨新觉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
这?情景似曾相识,安蕴秀下意?识就想摸扇子给他扇风,遍寻不到后,以?手掌作扇子轻轻挥动,笑道:“你慢些。”
索州奉山,边陲苦寒之地,洪家大概铁了?心不准备让人回来了?。杨新觉自听到消息后就急得不行,匆匆寻了?半天,却见安蕴秀从容自如,仿佛分毫不担心前路。
他声音干涩:“你,现在就要走?”
安蕴秀有意?活跃气氛,轻笑:“你没见方才洪太师的模样,我再?不赶紧走,怕是?要丢了?性命了?。”
大殿上洪太师如何言辞相逼,杨新觉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法儿开?口挽留,憋了?半天,恨声道:“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气氛好像没轻松起来,她?故作的笑意?也维持不了?了?。
“我此去,是?为保命,也为了?有所作为。”安蕴秀知道他的担忧,也感念这?份友谊,认真答道,“我也许久没有脚踏实地地做过一件事了?,不必担心,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人世修行
店家赶了马车出来,吆喝着清算费用。杨新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替她赶车,又想到路途遥远归还不便,干脆掏钱把这辆马车买了下来。
安蕴秀掏钱的动作被他不容置喙地制止,只得轻叹道:“让你破费了。”
“跟我不用说这种话。”杨新觉牵着马车走过来,又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物什往她手里塞,“这些盘缠你拿着,还有这份舆图,路途遥远总会用得到的……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捋捋袖子,掏出了个锦盒:“这是工部尚书方大人托我带给你的。”